潘金蓮聞言嘟起唇瓣撒嬌道:“什麼牛鼻子老道裝神弄鬼的,我再不信他,如今誰應下的差事誰去做,別帶累了老娘,大半夜點燈熬油的,漢子又不到我房裏來,我比不得你,是個沒人疼的,明兒蠟燭使完了,往上房屋裏要去,人家還未必給呢。”

一席話倒將孟玉樓慪笑了,伸手在那潘五兒的香腮上一戳道:“倒也難為你怎麼生得這般伶牙俐齒,倘若小時候念過正經私塾,這會子中了狀元榜眼的還了得,隻怕那舌戰群儒的差事也落不到諸葛孔明身上去了。”

姐妹兩個因說笑了一回,那潘金蓮不過負氣之言,給孟三姐好說歹說,隻得往二樓上挑了兩匹麻布,裁奪著做了起來,姐妹兩個都是女紅針黹嫻熟之人,不多一時就裁好了兩套衣裳,那孟玉樓將道袍鋪在炕上比對了一番道:“再沒有不成的了,隻怕那兩個道士見了定然喜歡,也是咱們西門府上行善積德的好事。”

那潘五兒因為如今漢子不在她房裏行走,早已困倦的不耐煩了,因打著哈欠口齒纏綿道:“罷了罷了,我的菩薩哥兒,你快去成仙得道吧,小女子等不得,先去夢見周公了。”因說著,大衣裳也不肯換,一咕嚕往被窩裏一鑽就要睡去。

慌得孟玉樓丟下道袍,連忙將她扯起來坐好道:“你這丫頭倒是大方,好好的綢緞也不知道心疼的,這般伶伶俐俐睡了,明兒壓出一身褶皺來,前麵上房屋裏請安時仔細大姐姐說你糟蹋東西。”

那潘金蓮聽聞此言倏忽來了精神,因杏眼圓睜道:“她管的起我麼?一個填房女孩兒,再醮貨兒,好人家姑娘肯給人做填房的?說不準是在閨中的時候幹了什麼偷人養漢的勾當,如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她敢說我,可別怪我說出什麼好聽的來!”

孟玉樓聽聞此言心中十分懊悔自己說話莽撞了,因放低了身段柔聲笑道:“好好好,都是我說錯話了還不成麼?你乖乖的,讓姐姐給你脫了大衣裳再睡。”

因說著,動作輕柔地給金蓮款去外衣脫了裙子,在箱籠裏翻出她平日穿的寢衣給她換了,一麵伸手摘了她的頭麵花冠,放下一頭長發梳了晚妝,端詳了一陣道:“這才是個大家閨秀的品格兒呢,此番勞動了妹子玉體,你且睡睡吧,我服侍你睡沉了再去,省得又要擾了春梅姐的清夢。”

那潘金蓮當真與她不客氣起來,翻身鑽進錦被兀自睡了。玉樓將她換下來的衣裳疊整齊了擱在炕頭上的熏籠裏熏著香。一麵往針線簸籮裏尋了兩塊大紅的綢緞,看那針黹紋路,與自己穿的繡鞋上頭卻是同一塊料子,方才放心撿了出來,因她知道那潘五兒是個多心的,若是樣子一樣料子不同,隻怕口中不說,心裏就記恨上了。

因一麵看著金蓮睡覺,一麵裁好了鞋麵兒,納了和軟的鞋底,輕輕巧巧做出一雙大紅的繡鞋來,又見鞋麵兒上光禿禿的不好看,就飛針走線繡上一對兒鴛鴦戲水的圖樣兒,給這五妹妹討個彩頭。一時之間做好了,拿在手中一端詳,果然跟自己房中平日裏所穿的那一對兒大紅睡鞋一模一樣,方才放了心,伸手取了道袍,正欲轉身離去之際,但見那潘金蓮睡相不甚老實的,*兒一踢,一雙三寸金蓮就露在錦被之外。

那孟三姐見了搖頭一笑,因順勢將剛剛做好的一雙睡鞋往她雙足上一套,遠遠瞧著倒是嬌俏新鮮,方抱了道袍,將臥室燈燭吹了,又怕她起夜要茶吃,因留了一盞孤燈,將湯婆子移到炕桌之上,一時之間打點齊全了,方才起身離去,轉身將門帶上。

孟玉樓出離了內室,來在外間之際,順勢瞧了一眼牆上的自鳴鍾,眼見還不到三更天,因往那後院之中側耳傾聽,隱隱約約聽聞西門慶與李瓶姐的笑語,知道他夫妻兩個沒睡,心中暗道:“白日裏那老道似是有心點化於我,如今上房睡了,老爺又陪著瓶姐,不如趁此機會前去會會那老仙長,倒要看看他這寶葫蘆裏賣的什麼仙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