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七月氣候格外反常,微涼的雨水斷斷續續,陰霾籠罩在天空始終不散。
這場雨已經持續下了一個星期,汽車尾氣灰塵汙垢洗滌一空,空氣中滿是濕潤的泥土味。城市的每個角落都是冰冷潮濕的,就連地鐵內也是濕漉的,腳踩在上麵有一種粘稠的感覺,讓人很不舒服。
穿著黑白格子短袖的楚絎背著長條劍袋,剛從劍道館回家的他好巧不巧趕上了下班高峰期。略帶疲憊的下班行人紛紛占據著座位,哪怕新上車人群中有帶小孩的年輕媽媽,大家依舊木訥看著手機,臉部毫無絲毫神情變化,屏幕的光反射在近乎麻木的一張張臉上。
十四歲剛剛初中畢業的楚絎個頭已經和成年人相差無幾,很輕鬆一隻手握住上方扶手,另一隻手拿著還在滴水的純黑色直杆傘,近乎晃神盯著看不見任何景色的車窗外。
自隧道事件後,這還是楚絎第一次乘坐地鐵,哪怕地鐵作為城市最為便利的移動方式。
粘稠的黑,透過窗看不見任何景色的隧道,少年很清晰在玻璃上看見了自己臉龐。
還未完全舒展的五官依稀帶著一絲稚氣,卻已經能夠在他臉上看出美少年的影子,清澈不含雜質的黑色瞳孔,高挺鼻子,菱角清晰的麵部輪廓,妥妥的美少年胚子。
明晃晃的車廂,毫無光亮的窗外,兩者間僅有一扇玻璃,晃與暗卻明亮分明,仿若兩個極端。
“一會兒去哪吃飯?”
坐在椅上的西服男人拿著公文包對著身旁同事提問著。
“剛剛數學課你聽懂沒有,好難啊……”背書包的小女生與一旁同伴小聲交流著。
手指點在手機屏幕輕微的反饋聲音,車廂穿過隧道與空氣摩擦發出的嗡鳴。
透過黝黑的窗,無數張嘴巴開開合合,所有聲音仿佛被某人扭到了最大音量,人聲,踱步聲,車身抖動聲,衣角摩擦聲,手機聲,空氣顫抖聲,無數的音波彙率成一團,死命往楚絎耳朵鑽進。
一年前的某些事情讓他患上了幸存者後遺症,黑暗,隧道,兩者成為少年心頭揮之不去得夢魘,自責感,無力感,深入到骨子的痛感。
為什麼死的不是你?
男人呲著牙麵容扭曲出現在玻璃上,正對著少年。
孩子是無辜的,活下來的應該是他!
大肚子的女人一手摸著肚子,對著少年哀道著。
無數身影出現,他們慘叫著,一一倒下,然後又站了起身,衝少年叫著,笑著,訴說著。
現實與虛幻透過光暗間的玻璃交織在一起,少年握扶手的手掌用力,青色血管清晰浮現在白皙肌膚之上。
“為什麼我還活著?”
楚絎很疑惑,他憤怒,抑鬱,他不能回答自己這個答案,於是焦慮,恐懼,絕望與無助排山倒海襲來,他此刻就快要不能呼吸了。
光的這頭,嗒,嗒,嗒,手機輕微的震動聲,人們的交流聲。
暗的那頭,無邊無際的黑暗,找不到出路,噠噠噠自己奔跑的腳步聲被無止境放大。
嗡,嗡,嗡,地鐵與空氣發出的共鳴聲音在耳邊開始尖銳起來。
畫麵在光與暗,此刻與過去瘋狂閃回,麻木感,意識與身體甚至有了一絲分離感。
一切都是這麼不真實,就連站在地鐵中的此時此刻,楚絎隻覺得毫無實感。
車體開始減速,地鐵到站提示聲響起。
“學生街到了,下車的乘客請有序下車……”
六號線駛入站台,乘客們來回交錯,有人上車,也有人下車。
小胖子馬堯背著黑色大背包正站在車廂中央,上下車的人流水流一樣衝刷,馬堯機械式抓著握把,仗著自身體型優勢,硬是在人流中成為一塊基石,分毫未動。
人流擁擠下整個車廂顯得悶熱又嘈雜,而馬堯此刻卻仿佛置身冰窖,是質疑,也是一種無法相信。
“馬堯坐這裏,這裏!”同行女生搶占座後試著往一旁擠了擠,指著努力空出的半個座椅位衝馬堯示意。
馬堯聽見有人叫自己名字,條件反射樣看向正衝自己揮手的女生,心頭沒由來的一蕩,思緒猛的被拉回車廂。
女孩叫蘇茵,一身素白色連衣裙裹著嬌小身材,白色的直長發,整個素色調搭配下脖間係著藍色蝴蝶結,就這麼坐在在人滿為患的地鐵中格外吸引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