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3)
輕輕的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那一定是伊蓮妮,她想。雖然學校裏很忙,當母親的責任也很重,伊蓮妮還是答應那天下午過來幫她的忙,她總是恪守她的諾言。可是當娥必達打開門,滿以為是她苗條纖細、麵容姣好的朋友,實際上卻被個深色衣服的男子身影填滿了門框。來人是帕帕蒂米特裏奧。
“下午好,肯圖馬裏斯夫人。我能進來嗎?”他溫和地問,察覺出她的吃驚。
“可以……請進,”她回答說,從門口讓開,好讓他進來。
“我隻有一件事要說,”當他們麵對麵時,他對她說。他們周圍是幾個裝了一半書、瓷器、相片的柳條箱。“你們不用從這裏搬出去。我無意從你們手裏奪走房子。沒有必要。佩特羅斯為這座島貢獻了他的整個生命,我決定把這所房子贈送給他——如果你願意,就把這叫著退休金吧。”
“可這是島主住的。現在是你的了,而且,佩特羅斯不願聽到你這樣說。”
“我對過去是怎麼樣的不感興趣,”帕帕蒂米特裏奧回答說。“我想你們留在這裏,無論如何,我想住在我正在翻修的房子裏。求求您,”他堅持道。“這樣做,對我們大家都好。”
娥必達的眼裏閃著淚花。“您真是太好了,”她說,向他伸開雙臂。“太好了。我看得出你是說真的,可是我不知道怎麼才能說服佩特羅斯。”
“他別無選擇,”帕帕蒂米特裏奧堅決地說。“現在我說了算。我要你把所有東西從箱子裏拿出來,放回原處。過一會我會再回來,看看你們有沒有照我說的做。”
娥必達看到這不是隨意的姿態。這個男人是當真的,他習慣了按他說的辦。這便是為什麼他能當選為島主的原因。她一邊重新把錫兵按隊列擺回去,一邊試著分析是什麼使帕帕蒂米特裏奧這樣難以違抗。不僅僅是他的身體高度,那隻會讓他成為打手。他有別的、更微妙的技巧。有時候,他隻需要改變音調就可打動人們,讓人們同意他的觀點。在另外一些場合下,他運用邏輯的力量,製服他們,得到同樣的結果。即使在斯皮納龍格,他的律師技巧一如既往地犀利。
在帕帕蒂米特裏奧出門之前,娥必達請他晚上再過來跟他們一起吃飯。她的廚藝一流,在斯皮納龍格無人能及,隻有傻瓜會拒絕這種邀請。他一走,她便開始準備晚餐,做了他最愛吃的雞蛋檸檬肉球(kefethes,),量出各種配料準備做revani,一種用精製麥麩做的甜味蛋糕。
肯圖馬裏斯那晚回家時,他的領導職責終於缷下了,走起路來倍感輕鬆。回到家裏,烘烤蛋糕的香味撲麵而來,娥必達身係圍裙向他起來,她伸開雙手歡迎他。他們擁抱在一起,他把頭靠在她的肩膀上。
“全結束了,”他嘟囔著。“終於終於結束了。”
他抬起頭四處看了下,發現房間還跟他離開時一樣。早上他走時,房間裏還有些柳條箱放在那裏,裝了半箱子東西,可現在無影無蹤了。
“為什麼你沒有打包東西?”他的聲音裏不隻有憤怒,還是疲勞。他太累了,他是如此想接下來的幾天能夠結束一切。希望他們已經搬進他們的新房子裏,而家裏沒有一絲搬家的跡象令他十分生氣,讓他覺得比以前更累。
“我打包過,可又把它們全都拿出來了,”娥必達神秘地回答說。“我們留在這裏不走了。”
就在這時,傳來重重的敲門聲。帕帕蒂米特裏奧來了。
第六章(4)
“肯圖馬裏斯夫人請我與你們共進晚餐,”他簡單地說。
待三人落座後,他們每人都倒了一大茴香酒,肯圖馬裏斯恢複了平靜。
“我想這裏麵有陰謀,”他說。“我應該生氣,可是我知道你們都完全知道我在這事上沒有選擇權。”
他的微笑說明那嚴厲的語氣、措詞的正式有多虛偽。他私底下對帕帕蒂米特裏奧的慷慨十分高興,尤其是他知道這對他妻子來說意味著什麼。他們三人一起幹杯,就這樣說定了。島主房子的話題在他們之間再沒提起過。委員會成員間倒是引發了一些不同意見,並就如果下一任島主想收回那幢豪華的房子該怎麼辦展開了熱烈的討論,但是很快就達成了一致:房子由誰住每五年評估一次。
競選後,島上的工作與革新齊頭並進。帕帕蒂米特裏奧的努力並不隻是競選的策略。修複和重建繼續進行,直到人人都有像樣的地方住,有自己的爐子,房屋前麵有自己的院子,更重要的是,讓大家感覺自豪的是,有了隱蔽的戶外公共廁所。
現在水被有效地收集起來,大家有足夠的水用,洗衣房也擴大了,有一長排光滑的水泥洗衣池。對女人們而言,這決不亞於一種奢侈品,她們可以慢慢洗衣服,把那裏變成了活躍的社交中心。
他們的社交生活也有很大提高,不過不是在工作場合下。雅典人帕諾思?斯科拉沃尼斯曾是個演員,當其他人的工作結束後,他才開始上班。競選後沒多久,他把帕帕蒂米特裏奧拉到一邊,斯科拉沃尼斯為人處事咄咄逼人,是男人典型的行事之道。他喜歡與人作對,以前在雅典當演員時,他就總是風風火火的。
“這裏無聊像真菌一樣在蔓延,”他說。“人們需要娛樂。他們中許多人可能活不到明年,可是他們最好還是對下周有點盼頭才好。”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完全同意,”帕帕蒂米特裏奧回應道。“可是你打算怎麼做?”
“娛樂。大範圍的娛樂,”
斯科拉沃尼斯堂而皇之地回答。
“那是什麼意思?”帕帕蒂米特裏奧問。
“電影,”斯科拉沃尼斯說。
六個月前,這種建議會被視為言語無法形容的狂妄,這就像告訴麻風病人,要他們遊過大海,到伊羅達去電影院看電影一樣可笑。可現在,這並非不可能。
“好,我們有發電機,”帕帕蒂米特裏奧說,“這不過是個好的開始而已,可是還不夠,不是嗎?”
讓島民快樂,每天晚上有事幹可能有助於打消仍然不散的不滿。當人們一排排坐在黑暗中,帕帕蒂米特裏奧想,他們不可能飲酒過量,也不可能在小酒館搞陰謀了。
“你還想要什麼?”他問。
斯科拉沃尼斯回答很快。他已經計算好了市政廳能容納人,他從哪裏可以得到放映機、銀幕、膠片夾。最重要的是,他也盤算了一下:在委員會同意之前,缺乏的就是錢,但是如果想想現在這麼多麻風病人都能掙點錢,新電影院可以收取門票,最終應該能做到收支相抵。
在他提出要求的幾周後,海報出現在小鎮各處:
四月十三日,星期六
晚上七點 市政廳
雅典暴徒
票價:2德克拉馬
那天晚上,到六點鍾時,大約有一百人在市政廳外排起了隊。到六點半門打開時,至少又有八十人到了,接下來的星期六也出現了同樣的熱情。
伊蓮妮興奮得興高采烈,她寫信給她的女兒們,告訴她們這個新娛樂:
第六章(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