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卯時。
一聲鍾響,京師戒嚴。
李離先出了大殿,身後是被緝拿的五皇子,還有隨後趕到的幾位重臣。
離開十餘載,眼下他再以新皇身份,重新站在台階之上。
當然有在大殿內,和他起爭執,說他謀朝篡位的先皇的忠臣,但是再忠誠的心,能在李睿這裏坐穩如此重要的官位的。
那都是一些貪生怕死之徒,隻要把刀架在他們的脖子上,就再也沒有人去質疑,那份遺詔的真實性。
李離根本就不在意,這些人在想什麼,自古能站到這個位子的,就不可能沒有紛爭。
成者王,敗者寇。
在皇家內部,被解釋得淋漓盡致。
畢竟是皇家的人,李離往那一站,天生就帶著幾分的天子威嚴。
盯著周太後朝著自己走來。
李離從她有些蒼老的臉上,看出了一絲很淺的笑,但是卻看不到一點對李睿的悲傷。
想到進宮前,小九兒對他講的話,李離也露出了一絲笑。自打回了京都,他從未在周太後麵前,如此真誠的笑過。
周太後走到他的身邊,把他整理了一下有些淩亂的衣襟,“我兒,此刻心境如何?”
李離盯著她,她的眼睛裏有一些雀躍。
從前對太後的怨恨,甚至是超過了李睿。
總是想著他們都是,從她肚子裏蹦出來的孩子。為何太後對他就那麼殘忍,對李睿就那般的寬厚和照顧。
而今再看,李睿崩了,太後卻一點也不傷心。
原來親近和疏離,都是可以偽裝的。
李離那天在離王府對蒼生感悟時,就已然放下了許多對太後的恨,眼下連殘存的那點怨,也都變得很淡很淡了。
“沒成事前總在想著,等十一站在這兒,應該是有多心潮澎湃。可今日真站在這兒了,隻覺得很平靜,甚至內心沒有一絲的波動,隻是多了一點點的孤寂”
預想的局麵,都和想象中差不太多;但是這個心情,的確如李離說的那樣,很平靜。
沒有太多的喜,也沒有太多的悲,更沒有一點點的狂。
周太後最是了解,這樣的心情,從王妃到皇後,再到太後,最後爭到手,隻剩下平靜。
拍了拍李離的胳膊。
周太後臉上露出滿意的笑,“我兒如今是真的長大了,不再是離開京都時,那個哭哭啼啼找額娘的小十一,也不是回京都時,那個帶著恨意的離王爺。”
她在這座紅牆堆砌的城裏,住了一輩子。
見過太多人,也陪過兩位君王,但是從沒在他們的眼裏,看到對天下的悲憫。
李睿和他的父皇,都是一類人,一生都在算計人心。她不想讓李離也一輩子,都如同她一樣活在仇恨和算計裏。
周太後不打算把那些前塵往事告訴他,李睿還有那麼多的嬪妃,皇子,如果李離知道了那段過往,隻會再對這些人大開殺戒。
想了想,她低聲說道:“一切的錯,都源於你皇兄和你的父皇。為了避免日後對你有太多不利的傳言,除了對五皇子的黨羽狠心一點,其他的人都盡量善待一些吧。”
李離微微頷首。
餘光瞥到侍奉李睿的趙公公。
開口說道:“趙公公是個穩妥的人,以後就讓他去皇額娘的宮裏伺候著吧。”
周太後也微微頷首,意思她當然是明白的。
按照道理,趙公公即使不跟著李睿去了,也該要去守皇陵。
李離這是在保著他,但是又忌憚他會出去亂講,故而安排到太後的宮裏。
這樣命和富貴都保住了,可命還是隨時都捏在他們的手裏。
“那個姑娘,你作何打算?”
“她和萬望川想去偏僻山野,兒子已經答應了。這些年,她一個小小的姑娘,的確是為兒子奔波了太多,想要出去過些清閑日子,也是能夠理解的。”
“那就把將軍的位置,給他們的孩子留下吧,隻要日後他們願意回來為朝堂效力,就還是恢複他們如今的身份。”
母子倆,都對一個姑娘心裏有所虧欠。
當然他們不會知道,如今這一切都是那個姑娘所想看見的,而且沒有覺得有任何人虧欠了她。
他們誰也沒有再講話,殿前變得靜悄悄,沒有一點聲響。
勝利的景象,其實也不過如此。
而同樣安靜的,還有星序院的內室。
扶桑和萬望川對視了許久,才開口說道:“一切都結束了。”
沒有想到,曾經想要的,就在這一刻塵埃落定。
回望這十餘載的歲月,好像就似都還在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