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邊牧福大命大,被老僧踹進地窖的時候,正好摔進了軟軟的沙土堆裏,蕩起的煙塵被地道的風吹散,它能清晰地看見地道裏吞噬光的土牆,約五十米的地方,幾乎是一片漆黑的。
道口是有風刮進來的,地上彌留著哈士奇的味道,小邊牧衝著地道吠了幾聲,鬆軟的土壤吸收了音波,導致沒有傳出任何回響。
這裏真是消音的絕佳場所,它幾乎聽不見地窖之上的人交談的聲音,聽不見老僧罵罵咧咧的聲音,也聽不見車厘子呼喚它的聲音。
它站立的地方離地窖之上真正的地麵有十米左右的距離,如果有人把它拉上去——
正想著,一隻黑色金屬製的機械狗轉動著背部的螺旋槳,用身側的鉗子牢牢夾住邊牧的身體,將它從地窖帶離。
“爸。”薛卜元叫了一聲,而後尷尬地摸了摸鼻頭,他本不想開口提這個稱呼,但麵前這個人確實風華依舊,眉眼間透著運籌帷幄的自信。
解興偏過頭,平靜地看了一眼兒子。
“那個……”薛卜元盯著解興冷漠的眼神,瞬間回到上學時被追問成績的緊張時刻,“您給自己還留著一隻機械狗呢?”
解興沒有回答,等著兒子的下一個問題。
“這狗……我能借走用兩天嗎?”薛卜元說完,長舒一口氣。
車厘子把上唇藏進嘴裏,露出看熱鬧的表情,她還是第一次見薛大鬼這副乖巧的模樣,像個犯錯的孩子。
“工廠出事了?”解興的語氣很輕,像早有預料。
薛卜元點了點頭,他見父親似乎沒有勃然大怒的前奏,這次的請求應該會完美落幕。
“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薛卜元愣了一下。
“不愧是我的羔子。”解興輕笑了一聲,“兜裏私揣我的東西,麵子上還覬覦我的機械狗,看來你這些年沒少在生意場上下黑手啊!”
薛卜元神情緊繃,他永遠料不到父親下一句話有多麼出其不意,他翻了翻手上的筆記,裏麵的折線符號像他在課上打瞌睡時畫在試卷上的東西。
解興指了指車厘子,“把東西給她。”
“啊?”薛卜元匪夷所思地打量著車厘子,眼睛裏滿是懷疑和不屑。
“嘖!”解興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我就知道你經營的廠子準出事,現在看來果真如此,你的眼界還是太窄了,把所有研究都投在電子領域,你以為的人工智能難道就是幾個分工明確的仿生機器嗎?你覺得下一次工業革命的畸變點依舊是物理領域嗎?”
薛卜元辯解道:“物理領域沒你想的那麼簡單,就一個程序設計,現在已經出現問題了,病毒無孔不入,那些機器就像有自主意識一樣,開始學會背叛指令了。”
“是你想的太複雜了,單純的機器根本不會有自主意識,在地球上,除非機器和人體結合,否則,永遠不會有新的革命推動社會進步!”解興激動地說。
“可那是違法的。”車厘子補充道。
“法律限製?那是因為技術不成熟,倫理沒跟上,一味的限製隻會阻滯技術進步,人類現在的技術偏科很嚴重,像溫室裏的花朵,不敢邁出改造自己的第一步。”
車厘子最聽不慣這樣自大的說教者,她板著臉,含沙射影道:“你們有錢人當然追求新技術,窮人呢?最後淪為被你們支配的工具,淪為技術的遺棄者。”
“不!”解興抬起胳膊,五指並攏,“你的觀念太腐朽了,資本在現代社會承擔的責任更重,像薛氏集團生產的機械狗,作為國內人工智能的前沿產品,它是政府不能帶給你們的,而且廠裏的那些工人都掌握著最新的理論和實踐經驗,所以技術不在資本家手裏,相反,它被掌握在膽小的工人手裏。”
薛卜元作為資本的孩子,自然對父親的話深表讚同,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身體,擼起袖子,摸著胳膊上的皮膚,人的□□顯然十分脆弱,非常容易被尖利的物體劃傷,關節容易發生病變,皮肉組織容易衰老和壞死,褶皺、傷疤、膚色和胎記等都會影響人的身心狀況。
一個人讓自己變得更好的方式有很多種,但現在,人們隻能通過主觀洗腦來弱化身體上的缺陷,不會有人指責長著醜陋胎記的人,但同樣也不會有人誇讚他們的胎記很漂亮。
薛卜元在國外生活的時候,經常看見一些對自身狀況不滿意的人,女孩子會嫌棄自己的屁股不翹,男孩子會嫌棄自己的個子太矮,這些人除了在親密的人麵前訴說自卑,不會輕易把真實感受曝露給別人,“自輕自賤”的貶義韻味逼著人們站在它的對立麵,佯裝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