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不是秘密。”衛宴看薑蓉認真聽著,思緒也回到過去。
“大伯叫衛堂平,他能力很強,一直都是老爺子欽定、栽培的集團接班人,但天不遂人願,十幾年前出了場意外,是一次車禍,肇事司機醉駕,大伯在後座受傷嚴重。經過幾天搶救,他最終沒能活下來。”
關於這場車禍,因為時間太過久遠,而且薑蓉沒有詳細去查過,所以並不清楚。聽到衛宴的敘述,她安撫地拍拍衛宴的手。
衛宴的情緒沒有很大波動,他反而安慰薑蓉,輕輕搖搖頭示意自己沒關係:“老爺子一生要強,大伯一直是他的驕傲,沒想到到頭來白發人送黑發人。這件事對老爺子打擊很大,其實打擊老爺子的不止是大伯的去世,還有他留下的話。”
衛宴說到這裏,真有了幾分豪門秘辛的味道。前麵的事情新聞都有報道過,但他接下來講的一定是不為人知的事情。
“大伯去世之後隻留下了14歲的堂哥,哦,就是衛澤,”衛宴停頓了一下,略過一些衛澤家的私事,“衛澤和他父親很像,都天資聰穎但心腸比較軟,這種個性守業很合適。老爺子本來打算讓衛澤繼續扛起來衛家,可是大伯在搶救室裏讓老爺子答應他——讓衛澤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不被家族所束縛。”
一時之間,薑蓉沒有辦法想象那個場景:一個人氣若遊絲,撐著最後一口氣,等待一個承諾,才能閉眼。
更無法想象,在那樣的生死關頭,說這樣話的衛堂平,聽到這樣話的衛老爺子、衛澤,都是什麼樣的想法?
一個在生命最後關頭為兒子爭取自由的父親,他這一生或許飽受枷鎖束縛,才會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僅僅做這樣一件事情,說這樣一句話;一個麵臨兒子死亡的父親,聽到兒子說這樣的話,該有多麼懷疑自己,以及遺憾與悔恨,他該怎樣與收到這樣遺言的自己和解?
還有親眼看到父親撐著一口氣為自己爭取自由的衛澤,他是否能真正自由?
不,不,不,薑蓉在這繁複的情緒中愣住,她搖搖頭,看向衛宴,將搶救室裏剩餘的人也想象出來,於是,她看到了衛宴。
衛堂平的病床前圍了一圈人,即便他隻有一口氣了,他也努力讓自己的話讓所有人都聽到,於是,衛宴也聽到了。
“你呢?那你呢?”薑蓉愣住,她喃喃低語,衛宴在這個場景中是什麼樣的存在?他聽到衛堂平的話又是什麼感受?這話對衛宴會有什麼影響?
衛家家大業大,每一個人都不僅僅是自己,衛堂平的這句話波及的也不僅僅是衛堂平和衛澤。
衛堂平用生命讓衛老爺子妥協,讓衛澤不受家庭束縛,那衛家如今在衛宴手中,衛宴,衛宴是什麼存在?
薑蓉不敢深想,可猜測就在腦中揮之不去:衛宴是衛堂平和衛老爺子博弈後的犧牲品。
“衛恒平拉著我到老爺子麵前,說衛家我可以扛起來,衛澤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衛宴看得懂薑蓉眼中的疑問,更能看得到她眼中的關切。
可事實遠比她想象的還要肮髒。
不同於薑蓉的眼眸中有星辰,有衛宴,有不染塵埃的善心,衛宴記憶中的另一雙眼睛裏,隻有不加掩飾的精明與算盤,有遮不住的淡淡笑紋,還有,還有聽到衛堂平遺言後迫不及待衝上前地按捺不住的……私心。
那是衛恒平的眼睛,他想讓自己的兒子掌管衛氏,自己有取之不盡玩樂的錢財。
衛宴語氣淡淡,就這麼無痛無癢地揭開了這件塵封多年的往事。
“他對著大伯和老爺子說的,老爺子沒辦法,當場點了頭,奶奶哭得不省人事,大伯看到老爺子點頭才安心地閉上了眼睛。”事情遠遠沒有衛宴說得那麼輕鬆,場麵也遠遠不是他說的那麼平淡。
搶救室裏各種儀器滴滴響著,醫生站在不遠處已經放棄治療,尊重病患的意願讓他說最後一句話。奶奶快要哭暈過去,大伯母摟著衛澤幾乎站不住,房間裏一片悲戚。衛堂平的時間隻有幾秒,哪怕他求生意願再強大,他也撐不住多久。
而就在這短短的幾秒之中,衛恒平抓住了時機,拉著衛宴上前,他的一句話,直接決定了衛宴日後的命運,也給衛宴的這一天永遠蒙上了陰影。
別人的父親用生命求得孩子自由,他的父親因私心將他禁錮。
11歲的衛宴,永遠記住了父親拉著自己上前時的模樣,也永遠記住了父親那一刻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