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裏鎮·李家村。
五月,正是地裏最忙的時候。
秋娘的臉色有些許憔悴,腳步匆匆的往村外趕,手裏提著食盒許是食盒太重的緣故,她需要時不時的換隻手來提。她抬頭看了眼熱辣的太陽,又擦擦額頭上的汗,腳步加快了些:這麼熱的天,她男人割了一上午的麥肯定受不住,她得走快些!
在她身旁跟著個蹦蹦跳跳的小姑娘,才五歲大,正是天真爛漫的時候。見娘親用手擦汗,就去折了個大葉子,賣力的揮舞著給娘親扇風。雖然風也是熱的,但秋娘的心裏到底是慰藉的,她女兒一出生就開始幫她了——
她本是樊家村秀才家的女兒,經媒人說合,認識了老實本分的李兆。她對李兆挺滿意的,因為她娘說過日子就得找個老實可靠的,可惜李兆爹娘不同意她與李兆也就沒成。本以為這事就過去了,她也陸續相看過幾個,卻沒個入眼的。哪料有天李兆帶著媒人再度上門直接提親,她當時又驚又喜,含羞帶怯的同意了。
本以為成親後她與李兆能過上琴瑟和鳴的生活,可惜啊,自古婆媳不相容。她的婆母平日裏對誰都好,可就是跟她不對付,兩人時不時的要吵上一嘴,秋娘的日子過得心塞極了。
後來李兆的弟弟李誌和同村的魏霞成親,李老太因老宅的屋子不夠住,想讓李兆再蓋一間當做李誌的婚房。她知道這事後和李兆商量了一下,決定分家,她要和李兆出去單過。李老太自然不同意,秋娘一氣之下把事情鬧得人盡皆知。雖然最後如了願,可她也更遭婆母的記恨,兩人在村裏碰到,她婆母就好似沒看到她一樣,扭頭就走。
村裏人都勸她:哪家的婆母不拿捏拿捏兒媳婦?你那麼做既傷了老人的臉麵,又讓自己名聲不好,何苦呢?你去買些好吃的給人送去,服個軟這事就算過了。可她想著自己在家時她親娘都不曾給過她臉色,憑啥嫁了人反倒要受氣,愣是沒點頭,婆媳兩的關係進入冰點。
婚後第二年五月,她生下了老李家第一個孩子,大名李蓼,小名小小。李老太看在孩子的麵上伺候她月子,又幫著帶孩子。因為這孩子來的巧,倒是讓婆媳倆的關係有所緩和,見麵也能說上幾句話。
李誌成親後帶著魏霞去鎮上開了家小飯館,兩人把分給他們的田地交給了李家老兩口打理。可人到底是上了年齡,精力有限,做不得那麼重的活,因此秋娘兩口子每年忙完自己地裏的,還要去給二老幫忙。
她和李兆都是幹活的好手,往年幫也就幫了,可今年——秋娘摸了摸肚子,這胎來的不是時候不說,還不穩。大夫叮囑她要少幹重活,李兆自然也是緊張的把她給捧在手心,做什麼都要替她掂量掂量能不能做。見男人這麼看重她,秋娘心裏十分受用,可苦的還是自家男人:自家地裏的活要一個人幹,還得要去給二老幫忙,她男人累的脊背都快抬不起來了。
雖然憂心李兆,可秋娘到底知道與同村人打好關係,她又貫會交際,一路上遇到熟人了都會打聲招呼,這不送飯這一路上,李蓼聽著她娘一會一聲“張嬸”,一會兒一個“李嫂”好不熱絡的樣子,心裏十分佩服她娘與人交好的功力。
快到她家地頭了,秋娘又急忙叮囑閨女:“你爹一個人幹那麼多的活,沒精力應付你這個潑皮小無賴,一會兒不準鬧你爹,聽到沒有?”
小丫頭也不說話,敷衍的點了幾下頭。她的注意力在路旁的野花上,一會兒蹲下來采一朵,一會兒爬上田埂摘一隻的,好不快樂,最後把花歸攏一下,舉到他娘眼前,興衝衝的說:“娘,你看,是不是和你一樣好看?”
秋娘被小丫頭給逗樂了,這孩子也不知道隨誰,看著是個木訥的,卻又是個貼心小棉襖:“和你爹一樣,小馬屁精。”心底到底是漾起一抹溫柔,眉眼間開懷不少。
小丫頭一看娘親笑了,也跟著笑了。終於不用再被耳提麵命的說教,耳根子可以清淨一下了。
不一會兒,母女二人就來到了他們地頭的樹下,秋娘把食盒放在地上,讓女兒去喊她爹過來吃飯。她坐在樹下把打開食盒,先是端出一碗辣椒炒肉和五六個大饅頭,又從第二層拿出水壺和碗,把豆湯倒在碗裏。
李兆從地裏過來,秋娘先是給他遞上一海碗適溫的豆湯,看著李兆牛飲般喝下去,就知道這人肯定是渴壞了,又趕緊招呼他吃飯。
李兆狼吞虎咽的吃完飯,秋娘拿出帕子給他擦嘴,李兆看著女兒紅撲撲的小臉,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說:“這麼熱的天,你咋跟著你娘一起過來了,也不怕曬黑。”
小女娃聽到爹爹和她說話,立馬湊到她爹身邊,可憐巴巴的讓她爹背她騎大馬。秋娘一看這還得了,趕緊把李蓼拉到自家身邊坐著,又狠狠拍了男人一下:“你是不嫌累還是怎的,你閨女什麼德行你還不知道,你還招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