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抹了抹眼淚,兀自轉過身去,不想在搭理陳伍了。
(走吧,保命要緊,這種人何必救她。)
(對,我承認,我是這麼想的。但比起自己的命,還有更重要的東西。她和我很像,安戈菈是當時是怎麼做的……?)
陳伍壓製住自己腦中所有想要逃離的想法,以及那些隻屬於孩子的自私和幼稚全部拋諸腦後,他把注意力全都放在女孩的身上:
“是誰說你不配的,是誰下的結論?我想讓你活著,這樣不可以嗎。”
名為夏荔森的女孩似乎稍有動容,幾秒後的沉默之後,就像是吞下了自己剛才的眼淚,她作出一副平靜的語氣,開口道:
“你快走吧,現在還有機會逃出炸彈的波及範圍。荔枝就在這裏,你沒必要和荔枝一起陪葬的。”
“不,在把你救出來之前,我是不會走的,如果你真的不想我死的話,就把手給我!我們一起走!除此之外,你沒有別的選擇!”
但是這番話好像觸怒了這個女孩,她煩躁地反駁著:
“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固執啊!都說了!為什麼!為什麼要為了荔枝這種人!我這樣的人就是個累贅吧!是廢物啊!被趕出來,又被抓走,最後還要別人來救我,除了給別人添麻煩以外……我,我就是個害人精啊!我活著,沒有任何意義,對他人沒有貢獻,也沒有任何價值的人,沒有活著的理由。但是……至少,我死了,就不會給別人添堵,也不會再害人了。”
她徑直地走向炸彈的位置,伸出手:
“就像是現在這樣……要是荔枝早就在之前的幾天裏死了的話,你就不用再麵對這麼危險的局麵了,對吧……”
這下,少年該放棄了吧。
女孩心想。
但是,緊接著發生的事情,卻徹底改變了她的認知。
起初,隻是輕輕的一個疑問:
“誰說的。”
女孩沒聽清楚,本能地轉過了頭去。
“所以說……”
少年的聲音陡然洪亮了起來,幾乎無限接近於怒吼:
“這狗屁不通的道理到底是哪個混蛋告訴你的!!!”
就像是用鐵錘狠狠地掄碎了沉悶的玻璃罩。
陳伍的聲音幾乎直擊她的心靈:
“沒有用的人就不配活著?沒有價值的人就不配活著?這都是誰定下的歪理!對我而言!你活著就是價值!既然你說自己沒有活著的理由的話,那我就給你一個理由!”
安戈菈·曼妞曾經對自己說過的話,對自己的救贖,幾乎曆曆在目。
是的,沒錯,即使用這樣狡猾的辦法,陳伍也要給她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曾經的陳伍,自以為自己的死,是一種無私的贖罪。
但那樣的價值觀卻別安戈菈給徹底否定了。
正是因為人沒有那麼高尚,因此高尚才擁有意義。
但是人卻往往為了追求這種意義,而忘記了自己也隻是個人。
他曾經就是這樣。
這種現象不存在於自我的認知中,也會輻射到集體中。
一個大義凜然的人一旦產生了私心就會遭人唾棄。
做慈善捐款的人一旦被人發現存款還有餘裕就會引人唾罵。
人們追求神的存在,而“神”展現出他本不該有的“人性”時,人們便轉而抨擊他。
但陳伍絕不會認同這種虛偽。
既然這個女孩把自己的死看作了是對這個世界的一種無私奉獻,那麼陳伍,就給她一個自私的理由。
他要讓夏荔森時刻記住,自己隻是一個人而已。
人,生來就是會給別人找麻煩的,這沒有錯,這是人類的美麗之處。
機械不會給其他的器械添麻煩,因為它隻依賴著固有的程序辦事,井井有條。
螞蟻不會給其他的螞蟻添麻煩,因為它們沒有個體意誌,靠著化學信息如傀儡般,分工合作,秩序分明。
人類並非機器,也絕非螻蟻。
陳伍要偷換她自私的概念,讓她的自私變為無私!
即使這麼做狡猾無比。
“你不是說自己是一個沒有用的人嗎!那好!現在,此時此刻!我!陳伍!不希望麵前的女孩就這樣死在自己麵前!我想要看到活著的她!隻要活著,她對我而言就是最有用的人!除此以外,我對那女孩別無所求!夏荔森!!你可以做得到嗎!”
隻要活著,就是價值。
你隻要活下來,那麼此時此刻,你就將擁有價值。
為了他人,你可以自私的活著,這就是無私的一種,怎麼樣?很美妙吧?
就像是用一柄鐵錘,狠狠地掄碎了一直阻礙著的,沉悶的玻璃罩。
女孩的眼中,久違地產生了光芒,說的更確切一些……
是淚花。
下麵這句話,可能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盡管她咬緊牙,努力遏製著自己說出那三個字。
但是她的嘴唇,卻還是無視了自己此時的意誌,分明地呢喃著:
“救救我……”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