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時節,桃紅杏淺,水綠山青。
川寧侯府內的各色花卉開得正好,微風攜香入廊,香味沁人心脾。
廊下坐著一個中年婦人,頭上梳著一盤龍鬏兒,發髻一絲不亂,鬢邊添了幾根銀絲,側麵簪著珠翠。
她撚著線,偶爾往房中瞟兩眼,聽到裏間些許響動,她忙放下手裏的活計快步走進屋中。
輕手輕腳地撩開珠簾,周嬤嬤走進裏間,隔著一層水碧色的紗帳打量榻上的人。
慕雲卿睡得很不安穩。
她又做夢了。
夢裏,男人俊美無儔的臉慢慢向她逼近,她欲逃,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掙紮間,鐵鏈相撞的聲音忽然響起,她尋聲低頭看去,就見自己腳腕上扣著鐐銬,又涼又重,鎖鏈的另一端握在男人的手裏。
薄唇微啟,他幽幽道:“卿卿,我也不想鎖著你的,可是外麵壞人多,他們都想害你。”
“卿卿,以後乖乖待在我身邊。”
“卿卿,不許不理我。”
卿卿……
“不要!”慕雲卿猛地睜開眼睛,眸中滿是驚懼之色。
周嬤嬤聽到聲音忙上前關切道:“小姐又做噩夢了?”
慕雲卿怔怔地望著帳頂,還有些沒有回過神來。
見狀,周嬤嬤聲音愈輕:“時辰還早呢,小姐不若再歇一會兒吧。”
“……嗯。”
慕雲卿的聲音軟軟糯糯的,僅一個單音卻聽得人心都要化了一般。
周嬤嬤悄然放下帳子,退到了次間候著。
慕雲卿望著帳幔上的流蘇出神,眸光淡淡的。
即便早已接受了重生的事實,可每每夢到前世種種,醒來後她仍有些恍惚,竟有些分不清究竟睡著時是夢,還是醒來時是夢。
而無論夢裏夢外,皆如此可怖。
慕雲卿是商賈之女。
她爹慕萬崇素以擅養花卉著稱,江南一帶功勳富貴之家的花多由他們慕家供給。
她娘親沈琴芳出閣前曾是川寧侯府的小姐,尤擅女紅刺繡,一雙巧手繡的花卉可引蝴蝶落於布上。
沈琴芳雖為女子,誌向卻不輸男兒,慕萬崇愛她敬她,便不顧族中長輩阻攔任由她外出行商,甚至還給她開了一家繡坊。
就這樣,夫妻二人齊心協力,慕家的生意越做越大。
可一朝風雨,大廈忽傾。
上一世,在慕雲卿十二歲那一年,慕萬崇和沈琴芳去廟裏敬香,途中偶遇山匪丟了性命,隻剩下慕雲卿和年僅三歲的胞弟慕雲瀾相依為命。
爹娘死後,族中親眷紛紛反目意欲侵吞家產。
直到外祖母派人來接,她便帶著幼弟前去投奔。
原以為侯府是能為他們遮風擋雨的港灣,豈料竟是虎狼環伺的賊窩!
舅舅心狠、舅母歹毒,就連她以為一心疼愛他們的外祖母竟然也隻是為了慕家的家業才假意施以援手,甚至就是她默許舅舅派人假扮山匪害死了她的爹娘!
再後來,家產被占,親弟被害……慕雲卿自己也被強行塞進花轎送去他國和親,從此被戎錦金屋藏嬌沒了自由,最終香消玉殞。
這一世,她重生到爹娘遇害之後,籌謀三年再入侯府,為的就是親手給爹娘報仇!
回過神來,慕雲卿的眼中閃過一抹冷芒。
她收斂思緒從榻上起身,及腰的發隨意散在背後,如墨如瀑,映著粉白的一張小臉,更見黑亮。
周嬤嬤進來服侍慕雲卿淨麵,看著水中倒映的少女的嬌容,縱已不是初見,眼中仍難掩驚豔之色。
慕雲卿的五官生得十分精致,瓊鼻挺翹,櫻唇點染,勾魂攝魄的美,我見猶憐的嬌。
周嬤嬤和往常一樣,例行一問:“小姐今日想梳個什麼樣的發式?”
慕雲卿也和往常一樣,例行回答:“嬤嬤的手藝巧奪天工,您梳的都是極好的。”
“小姐謬讚了。”周嬤嬤笑眯眯的,每天最開心的事就是把自家小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然後帶出去顯擺。
小丫鬟一兩腳步輕快地步入內間,見慕雲卿正在梳妝不禁多看了兩眼,一雙杏眼閃著光,星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