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崎市中心東,黑崎市公共墓園】
冷冽冰雨淅瀝,從晨起的陰霾中逃逸,自顧自地一線而下,指向林立高廈,墮入交叉道路,紛紛擾擾卻又形單影隻,毫不協調地各自斷裂、破碎、消失於墨青色草坪上,人群的腳步間,比鄰的黑傘沿。黑色裝束的人影紛然晃動,交錯聚會,遲緩來去。間隙分明的人群,麵色一致的各位,以及所有人中心,這一方矮小的墓碑,沾濕了晨霧與雨滴加深了它的顏色。黑發的十七歲少女靜止著麵色的蒼白,湛藍的眼眸卻給不出任何應有的語言。頭頂唯一親人舉起的傘沿落下水滴,沾濕了眼角後孤獨劃過臉頰,但那不是淚水,因為它已失去的溫度。
“……即使我們可以祈求上帝,吟誦聖經的悼詞,但是對於這位已超越信仰的人士與他的至愛,宗教的形式在此刻也並非如此需要。”並非神父的束著馬尾的金發年輕男性背對人們立於碑前,柔和不失情感的聲線與黑色西裝的莊重背影給出真摯的悼念,“因此在此與不在此的人們將紀念他們的名字,感懷他們的貢獻,銘刻他們的音容。這座城市建立之初,他們就已與我們同在;分別雖然倉促,但未必再會不在心頭到來。先驅者,你們暫且慢行,目光時刻在我們身後不息;指引者,你們安心離去,事業將由我們繼續傳承。謹以此,紀念黑崎市崇高的創始人,建設者,領航員安世銀先生與葉伊雪女士。”
悼辭結束,細碎雨聲中,金發男性退向一旁。
“……小婭。”銀發的中年男人安十方輕聲低語著,餘光落向了身邊侄女單薄的身影。
一襲黑衣的少女走上前,屈下單膝蹲下,冰冷的手中遞出所持的一束白菊,輕輕放置於碑前。黑色發絲順隨雨絲一同垂下,遮掩住安小婭的麵容,使得無人看清她的神色。片刻後,少女起身,退回原位,目光隻停留於墓碑上那鐫刻的寥寥文字:
「Mr.ThyineAng&Mrs.EsherryYip
—(1997-2032)-/-(1995-2032)—
——here.——」
“……”安十方無言,沉默地走向墓碑,緊靠白菊旁獻上一束白色百合。雖然不太正式,但卻是這兩人生前頗為中意的花朵,摘自清晨莊園的花圃中,是過去兄嫂共同親手栽種的數叢中之一。
那名金發的紳士隨後上前,恭敬地獻出一束白色馬蹄蓮。
人影次第上前,紛紛獻上花束。代替人群靜默的,隻剩草坪與腳步摩挲的聲響,與錯落滴落至傘麵的雨音。
(「絕望嗎?」)
(「是嗎?」)
(「想逃嗎?」)
周圍的人影模糊地搖晃著,一副副陌生的麵孔仿佛圍繞著她旋轉,又仿佛從她煢然的身影邊向四處離散,似曾相識,又互無交集。
(可是,又能逃向何處呢?)
她不知道。
儀式是生者與逝者拉開距離的方式。
但是,她似乎都不明白為什麼會有告別。
仿佛一場戲劇,突然拉開的序幕又毫無理由地匆忙落下。
隻剩下尚未到場的她在原地無所適從。
畢竟,自己是劇中人,還是旁觀者,沒有人告訴她。
“小婭?”身旁熟悉的聲音傳來,是自己僅剩的親屬安十方的問候。
“我沒事。”雖然對方常常一臉平靜,但安小婭理解自己這位堂叔的關懷方式。
“……”安十方再次沉默,目光回向人群中的墓碑。
“隻是叔叔……沒有什麼要向他們說的嗎?”看著安十方的目光,安小婭問道。
“……你還是那個關心人的好孩子,謝謝你,小婭。”安十方回答著,聲音平靜,“隻是……沒能說的話現在才告訴他們,也隻是讓他們也來替我遺憾吧。我來得太遲了。”
“……十方叔叔……”
“安小婭小姐?”突然響起的年輕男性聲音引起了兩人的注意,正是那位致上悼詞的金發男性,一身名貴但素樸的黑色西裝與顯眼的藝術家氣質的馬尾,優雅而氣度出眾的俊秀麵容,友善和煦的水藍色眼瞳表明其歐洲族裔的特征。
“請問您是?”安十方詢問道對方的身份。
“塞琉西·馮·伯納羅蒂(Seleuarotti)。”
“您就是那位意大利裔新星議員?”安小婭似乎知道這個名字。
“哎呀,沒想到安小姐還是聽說過在下的,看來我不該以為您可能並不會對我們這些政治人物感興趣,實在是我的榮幸。”年輕的議員友好地微笑打趣著,向安小婭伸出手,“開個小玩笑,很高興認識您,安小姐。”
“我們也是,伯納羅蒂先生。”安十方伸出手,與塞琉西相握。
“叫我塞琉西就可以了。”議員依舊微笑著。
“您的致詞很精彩。”安小婭說道。
“謝謝,作了一些準備,畢竟是安世銀前輩這樣的人物。”
“前輩?”
“與安世銀先生生前有過幾次交集,算是相識吧。安先生作為這座城市的傑出人物,出於禮節自然是要認識的。即使不在同一領域,安先生對城市的政治工作也頗有關心,我這樣的後生稱他為前輩也是一點敬意。”
“……”安小婭沉默著。
“剛剛的話在您聽來頗有套近乎之嫌吧?”塞琉西仍微笑著。
“我並沒有那麼想。”安小婭平靜地否認道。
“不用介意,安小姐。”塞琉西表情淡然,“真誠被道出時似乎常顯得虛偽,言辭所能傳達的不過是聽者之意會。隻是像你這樣的青年人現在還不需顧慮這些,直言所思無可厚非。當然,我並非是揣測你,安小姐大可聽以一笑即是。”
“……謝謝。”安小婭放下了幾分拘謹,似乎自然了一些。
“作為當下大熱的競選者,您的確顯得很具年輕人的自信。”安十方搭話道。
“自信嗎?可能這也是我這樣還沒成家立業之人唯一能依靠的東西了。”
“從傳聞聽來您似乎不像是個獨身之人。”
“是那些名模相伴,紅酒豪車的花邊新聞吧?迎合年輕人的一些宣傳手段罷了。畢竟麵對各位政界老手們,耍點拉人氣的小花招也是需要的。是真是假誰又需要關心呢?”
“看來是這樣。”
“隻可惜真正要做的事還有很多,隻是明示於人又難免顯得勢單力薄。唉~美酒名媛再真,我可也還不得不為了手上的工作焦頭爛額呢。”
“比如您提出的新法案?”安小婭突然問道。
“哦?看來您有所耳聞?不過不止於此喲,安小姐。這座城市的人們可不隻是需要一紙法案,雖然不一定所有人都能意識到問題的關鍵。隻是,或許為了人們的意願,現在還不急於讓他們知道。”
“父親他,也是為了人們這麼做的?”
“我怎麼會知道呢,安小姐?但是,黑崎市是他創立的,他的企業建設了這座城市裏人們的生活,他的貢獻是不可忽視的,他的熱心是有目共睹的。但是,或許正因為如此,他可以為了選擇守護人們而不去明言,尤其是,他最親近的人。當然,隻是比方說。”
“……”
“雖然就我個人而言,並不會太認同這種方式罷了,然而當下也隻能無可奈何地像這樣笑笑。這麼說,不知安小姐會不會介意?”
“……沒有的事。”
“哦~那看來您也許會有新的想法,不是嗎?”塞琉西微笑著,目光落在安小婭湛藍無波的雙眸上,而後不經意看了看腕表,“哎呀,不知不覺已經說了這麼多天南地北的話,希望我可沒有嚇到你。長於空談往往礙於思考,但願我沒有過多阻擾你的思緒。或許,你的確是在思索著什麼的,我猜想?”
“……”或許察覺到了什麼,安小婭張了張口,但仍選擇了沉默。
“是嗎……那麼,雖然我非常樂意繼續奉陪,但時間似乎不合人意,場合也對你們來說不合時宜。期待來日再會,安小姐。到時,你或許已經有了那個思考的結果。”
歐洲紳士禮節性地頷首退場,高挑修長的身影用風度翩翩的步伐優雅離去。
“這個人……很會說話。”安小婭冷靜地形容道。
“至少,他表現得如此。”安十方補充道。
“但是他不隻是會說話。他給我的感覺……與父親和邢顧問他們都不一樣。看起來,就像他一眼看穿了所有人。”
“或許這也是他如此受人追捧的原因。隻是他看來,不像是故意來博得你的好感的。”
“我?”安小婭似乎有些不明所以。
“現在說這些你可能還不明白。不過,至少他也沒有對你說什麼虛以委蛇的話。”
“其他人會,是嗎?”
“……對你的父親來說是的。”安十方知道自己這位侄女的聰明之處,沒有多言。
“那是……”似乎看到了誰的影子,安小婭目光看向人群。
人群的前端,身著黑色西裝的紅色雙馬尾的女性半跪在墓碑前,獻出手中花束。曾見或不識的所有人中,唯一在場的一個本與此處不相幹連卻又記得清楚的警探的身影。
“亞澤娜警官。”安小婭走向對方,呼喊著她的名字。
“小婭。”亞澤娜起身,看向兩人,“還有安先生。”
“謝謝你。”向本不必出現於此的亞澤娜致謝道,安小婭微笑著,“還有公安局的警官們,謝謝你們。”
“職責所在,不用客氣。”亞澤娜點頭道。
“那個……”安小婭四下張望著,似乎尋找著什麼人。
“邢顧問沒有來嗎?”安十方開口問道,似乎替身旁的侄女問出了這個問題。
“他……有些事,已經沒和公安局打交道了。”亞澤娜遲疑著答道,似乎有所顧慮。
“是這樣嗎……”雖然語氣平靜,但安小婭眼中似乎有些失落。
“我碰到他的話,會幫你傳達謝意。”亞澤娜理解地說道。
“謝謝。”安小婭點了點頭。
“應該的。”
“亞澤娜警官是在休假中?”安十方問道,“葬禮結束的話您可以來莊園做客。”
“謝謝,但是不用了。”亞澤娜婉拒道,“雖然還有很多後續工作,但審訊和送檢等程序接下來都交給本地的同行負責了,所以現在能抽身來見你們一麵。”
“本地?”
“畢竟我被派遣來黑崎市的工作已經完成了。”
“那麼,亞澤娜警官是要……”安十方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的,”亞澤娜點點頭,“我今天下午準備離開黑崎市,回到ICPO。”
“是嗎……看來遺憾。”
“沒事,我很高興能認識小婭和您。”亞澤娜拍了拍麵前神情再度失落的少女的肩膀,寬慰道。
“我也很高興認識你,亞澤娜警官。”安小婭振作神色回應道。
“那就好……”亞澤娜欣慰地看著比自己矮半頭的少女,仿佛是溫柔地看著自己的妹妹,雖然她並沒有任何姊妹。
“亞澤娜警官特地抽時間前來,是有什麼重要事項要告知嗎?”安十方似乎看出了亞澤娜的來意。
“啊,是這樣的……”亞澤娜看著兩人,隻是眼中顯出了幾分猶疑,隨後輕歎口氣,“雖然可能知道了也不是什麼好受的事實,但是我還是自認為有義務告訴你們理應知曉的真相。”
“……是關於我父親的事嗎?”安小姐看向她,平靜的眼神中似乎泛起波紋。
“我隻能告訴從方律師處得知的一部分真相,”亞澤娜回答著,從衣兜中抽出一紙信封,看向安小婭的眼神沉靜嚴肅,
“除此之外,還有你的父母留給你的這件遺產。”
墓園深處,遠離那片人群的背影之後,濡濕的青石板道路中央,黑色皮夾克著身的男人頹然獨立,遮眉的劉海下無光的雙眼視線幽然,嘴邊的香煙在雨滴中沾濕一半,白色煙霧徘徊於陰潮空氣中間。視線遠處,人群中的那名少女與她對麵的紅發女警在薄膜般雨簾中輪廓模糊,周圍的身影如棋盤上的黑子,各自交錯過往。
雨聲綿密,發絲上的零星白點如鹽粒般散布,寒意附著於身周,與眼瞳的顏色同等冰冷。香煙的灼熱與幹澀在鼻腔暫留後釋出,獨剩咽喉處已習慣了的不適kuai感,刺激著神經,卻反饋出厭惡。即使有十年以上的煙齡,他也從來不能坦然說自己將香煙視作所為的喜好,畢竟“喜好”這一概念在這一生的可憶之時就已離他遠去,遙遠到從未擁有過。與其說他向來毫無興趣,不如說他從不知興趣為何物,當現代人正大光明地反複於自戀與戀物的愛欲池澤之間時,他隻不過是長久地埋葬於無垠的沙漠之底,脫盡水分的皮囊下是早已壓碎為渣滓的骨屑。即使如此,他仍然是一個典型的符號學動物,最典型的其中之一。
雨聲綿密,遠處儀式中的人影散亂,隻是這變化的景象並沒有給出它自身任何原本的生氣,契合著這場所的主題,以運動的氛圍襯托著誰人已動彈不得的死亡。到頭來,僅會留在極少數人生命中的類似曆史性事件,也隻能在日後依靠大腦皮層上殘留片段的回溯,但其終究要憑借此與當事人拉開那絕對的距離,以使後者無法脫離其切實的生存。
『錯了。是海馬體喲,海馬體。』
女性的聲音響起,突如其來。空氣與雨滴與心跳同時凝固,毫無征兆。雨滴在視野中不可思議地漸染為墨黑,明明停滯的細雨卻持續著不勻而斷續的沙沙落地聲,隨之逐漸急促,逐漸嘈雜,逐漸劇烈,演變為扭曲破碎的尖聲蜂鳴,撕裂著聽覺神經,剝奪走身體的平衡。然而,他仍站在原地,細雨蒙蒙,雙眼竟頭一次那般地圓睜,連那慣有的黯淡也徹底失去,純粹的空洞中給不出驚愕懼然痛苦任何情感,隻是僵死了一般地佇立著,甚至不似人形。然而,這也隻是一瞬間。0.1秒?0.01秒?失去思考的邢登計算不出時間。
『前輩又不是神經學專業的,他又怎麼知道呢?』
又一個男性的聲音,似乎替他答複。兩個如故障電視畫麵般抽動著輪廓的黑色人影出現在麵前,一男一女,一左一右。黑色雨滴再次落下,嘶啞的蜂鳴聲稍稍減弱。抽搐的黑影們仿佛是麵對著自己,盡管無數模糊混沌的黑顆粒電子雲般聚集覆蓋起兩人的身形與麵容。然而,他能感受到他們的視線,他當然能。那是每每他們到來時,禁錮住他全部身心的視線,而它又是那麼的純粹,平和,仿佛失落的溫情籠罩於全身,使他動彈不得,遍體生寒。
『好歹也是個犯罪心理顧問,基礎常識總該有吧?』
女性黑影的聲音失真地苦笑者,仿佛是正談論著某個不靠譜的孩子。
『那個啊?前輩,那是騙人的吧?』
男性黑影的聲音笑問道,但單純的音調中沒有一絲惡意地重複回蕩著。
——騙人的吧——騙人的吧——騙人的吧——騙人的吧——?
啊,是啊。
那是騙人的。
淅瀝的雨聲綿綿。
抱歉。
『為什麼?』聲音重疊著。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雨聲綿綿。
我不知道。
『你也有不知道的事?』『前輩也有不知道的事?』
有。當然有。
雨聲。
比如——
他在哪?
『——————』蜂鳴聲再次狂亂著嘶吼,鼓膜仿佛遭受著不可名狀地無形摧打,眼前的黑影分別裂解,而後重新聚攏的黑色粒子抽搐扭動著整塑出新的人形。
黑雨潸然。
『好久不見,阿蘭(Aran)。』
一個男人的聲音。眼前的黑影仿佛不真切地對他微笑,友善真誠到令人生妒,
『或者說,該叫你……“邢登”?』
“……”
『嗯?怎麼,不記得我了嗎?』
“……記得。”
他當然記得。
縱使從不是因為憎恨。因為他沒有過。
盡管從不是因為瘋狂。因為他並不是。
『是因為“創傷(Trauma)”。』黑影微笑著解答道,『這也是你找到這個“我”的原因。』
“……你已經死了。”
『當然,所以剛剛的“他們”也會出現。』
“……不用你提醒。”
『我?你什麼時候說話這麼不嚴謹了?』
“……”
『是你,老朋友。你不是最清楚嗎?』
是他。
不是幽魂,隻是鏡像。
既是鏡像,也是幽魂。
所以這次,他殺不了「他」了。
『而且,你也不想殺“我”了。』
“……”
『說起來,是十年?二十年?我連自己的死期都記不住了。』
“……十四年。”
『與我想的差不多。那是葬禮?看來怪不得了。』
“與你無關。”
『是關於那個孩子吧?你完成了你的承諾。』黑影與他並肩,目光似看向遠處人群。
“巧合罷了。”
『她與某個人很相似,對不對?』
“……”
『所以你承諾了。』
“……”
『對我,你也沒必要撒謊。』
“你自以為清楚我。”
『你不也是?隻可惜,那個“她”或許不需要這種代償似的行為。』
“……你沒有資格提起她。”
『或許吧。哦,對了,我忘了,』黑影輕笑看向邢登,
『“她”也已經死了。』
黑雨瀟瀟。無孔不入。寒意如荊棘纏身,使他頭一次表現出明顯的厭惡表情。
『然後,這個孩子又會與“她”有什麼不同呢?我可是很好奇呢。』
“……惡趣味。”
『所以說你還是不願意理解我啊,朋友。十幾年的時間,你明明隻需要花一秒鍾一想就能明白的事。』
“沒有必要。”
『是嗎?你真的沒有想過?答案不是早就在你手中嗎?』
“死人不需要從我這裏知道。”
『有夠無情啊。那麼“她”的問題呢?』黑影暗笑道。
“你……”
『噓——』黑影似乎降低了聲量,神秘地告誡道,
『“她”來了。』
惡寒再次爬上全身,再度解散的黑影裹住後背,劇烈的蜂鳴徹底渙散為千萬魔鬼般的嚎嘶,又變幻為無盡屍骸於耳邊的頌唱,失序倒錯的福音拉扯著體內空間脹縮痙攣。隨後,猶如蟲豸遊離於筋骨,黑影彙聚新的人形,攀附於頸背上,突然從鎖骨後伸出的黑色雙手撫上胸膛,輕觸麵頰。無力的窒息感卡死在咽喉處,簡直比死亡還要寧靜。
是“她”。
黑色麵龐在頸後摩挲。
『我——好想你——』
啊,是“她”。
破碎的柔音輕咬耳畔。
『好——想——你——啊——』
“我……也……一樣……”
『為什麼——不來見——我呢——』
“……”
『阿——蘭(Aran)——』
黑雨淒淒。
“……會……再見的……”
『真——的————?』
“不會……太久……”
『太——好——了——』
甜蜜的欣悅,深刺骨脊。
『永遠——等著你——哦——』
單純的真摯,緊縛腦髓。
『不——許——騙——我——』
親昵的叮囑,刮扯心房。
『阿————蘭(Aran)——▁▄▅▂▆▄█▆▅▃▁————————』
蜂鳴褪去。
雨聲細膩。
“她”離開了。
“……”視野恢複了正常。沒有黑影,沒有黑雨。
沒有幻覺。
煙灰燃盡,散落地麵。
“邢登?”熟悉的女性聲音從身後響起,他轉過頭。
“你……沒事吧?”芭芭拉·雨果似乎覺察出了什麼,疑惑而關懷地看向他,“你的臉……怎麼白得跟紙一樣?”
“……我沒事。你怎麼在這兒?”
“這是我的台詞吧。我開車送亞澤娜來的。”
“有什麼事嗎?”
“……介意出去走走嗎?”
“什麼時候?”
“就現在。”
【黑崎市北城區,北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