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雷氏顯靈醫孝女 雷三娘初識天地間(1 / 3)

山坡上,是一地厚實的茅草,草葉彎伏而整齊,如狸貓的皮毛一般,一葉一葉綿密地疊在坡上。

已入深秋,茅草枯黃卻仍然堅韌。老人不一樣,扛得住扛不住,要看老天。七天前夜晚下起一陣細雨,宣告著北方寒氣襲來,也帶走不少在冷氣中苦捱的老人。也許就在隔壁,也許就在鄰村。

雷三娘的大姑婆死了。七天前那個晚上,細雨和冷風從土牆窗戶洞摸進去,帶走了老人所有的辛勞困苦,和生機。

大姑婆的幾個兒子,三娘的堂爸爺們,請來村長同時也是族裏最德高望重的老人來主持喪事,同時叫來附近幾個村的閑漢勉強湊成了一支吹打班。

湘南郴州的喪事從第一天就要放炮仗,農人起得早,村裏人寅時便聽到了村北的炮仗聲。近幾個月可沒有喜事,聽到聲音的農戶們不由得歎氣搖頭。

雷三娘不由得回想起這幾天的喪事:大姑婆家在大堂擺好靈堂,她的兒子媳婦女兒女婿們乃至孫兒們戴著尖角白帽,以草繩箍住。有人前來吊唁,門外便和主家說這是喜喪,老壽星無病無災又樂享兒孫滿堂,今年也有七十好幾,縣裏也請過幾次壽宴,現在是魂歸上天享福去也,不必太過悲傷雲雲,然後吹打班鼓唱一陣。進門先朝壽木拜拜,接過黃紙一邊祝願一路走好,一邊點燃黃紙投入火盆。然後坐到火塘邊,男的一長凳,女的一長凳,小孩們則到處亂竄,揣著地瓜幹就出門找未濕透的炮仗耍玩去。

三娘的母親是大姑婆親侄女,按照說法是主家親兄弟親姊妹,趕過去進了門也分了三娘一頂白帽子。燒完黃紙卻不許隨意走動,母親帶著她在火塘旁邊和其他幾位姊妹搓著草繩。

要用到草繩的地頭很多,箍住白帽子是一用,係住白麻孝衣是一用,到時候扛棺材也用得到,所以需要很多很結實。兩把稻草於母親手中搓動著,到頭了添上一把繼續搓下去,不時回頭和其他人說上兩句話。三娘愣愣地搓著,很快雙手通紅。

門外靠牆有一捆剛砍好約莫腰高兩指粗細的青竹,旁邊幾個男人站著聊天。門口女人在澄黃的稻草中借著天光搓草繩。門內火塘照射出紅光映在烤火的人的臉上。

大姑婆女兒從其他村子趕過來,指著嫂嫂破口大罵沒有腦子,為什麼不給媽關窗,不給媽生火,哪怕多一床被子也好……不由得拊棺大哭。嫂嫂本有些脾氣,聽到小姑子慟哭也沒了分寸,接著想到自己那過世的父母親,也悲從中來,一同哭了起來。

小姑子她丈夫一開始也滿不好意思,後來看自家女人哭了還是上去安慰去了。大姑婆的兒子,則怔怔著看著火苗一言不發。

“三邋遢昏過去了!”突然有人喊了一聲。

驚得雷三娘她媽回頭抱起,隻見三娘兩頰帶著淚痕,眉頭蹙起,喉頭抽動著。她媽摸了摸額頭,左右看後長舒一口氣。

對著周圍人歉然一笑:“老樣子了,我先帶她回家。”

雷三娘說話晚,而且含糊不清,還老是呆呆地,偶爾大喊大叫,更加猜不透是要幹嘛,附近幾個村子都有耳聞,也沒有太多擔心。隻是這一出後,她舅媽姨姨也不哭了,各自進了偏房,沒了聲息。

三邋遢的“邋遢”是水腳村這一帶使用土話的人兒們常用的稱呼。看上去是笑罵小女孩兒們野,其實也有一層誇獎可愛的意思在裏麵。男孩兒們則常常被叫做“狗婆”、“狗婆精”,煩人的程度要更甚一籌。

雷三娘她媽背著三娘回了家,她爸仍然在姑婆那邊幫忙打理。所幸三娘也不過四歲多點,沒有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