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還不起來!”
芸娘?好些年沒聽到有人這麼叫她了。虞宓睜開眼,看著眼前的婦人,普通農婦模樣,一身土布衣裳,頭上包著的藍色土布頭巾襯得她的臉越發黑,一雙眼睛倒是大,卻無甚神采,滿眼疲累。
這婦人……虞宓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人……這不是她娘麼?
“發什麼愣?莫不是還沒好?”婦人有些不耐煩,上前去探虞宓的額頭,見並無熱度,瞪了她一眼道:“熱度已經下去了,不許偷懶,京裏的貴人過兩日就到,莊子裏忙得很!趕緊起來,把衣服洗了……”
“虞強家的……”正說著,隻聽外頭有人叫,婦人忙應了一聲:“來了來了。”說完又對虞宓說:“我和你爹今日還要去上虞幫忙,他們那裏管飯,我們不回來吃了,灶上給你留了飯。趕緊起來,早點把洗衣服洗了,去打點豬草,喂過豬,再到坡上撿些細柴。”
沒等虞宓回答,婦人便轉身走了。
娘……京裏的貴人……上虞……虞宓看著婦人的背影,眼淚順著眼角滑落,輕輕叫了一聲:“娘。”
虞強家的走得很快,沒有聽到女兒叫她。片刻後,虞宓就聽到她娘和外頭的人說笑著離開了。
虞宓看著自己又小又黑的手,含著眼淚笑了,她重生了。就在不久前,她還飄蕩在安王府。安王府請回來一尊菩薩,她作為一縷冤魂,鬥膽跑去跟菩薩說了自己的冤屈。那金塑的菩薩一聲不吭,更別說顯聖了。可不知什麼時候,她竟失去了意識,醒來後,便是當下了。
肯定是菩薩可憐她,虞宓想。她記得她在菩薩跟前說過,要是能再回到過去,她一定不進京了,她寧願留在鄉下,嫁個農夫,種一輩子地,也好過去京城吃那麼多苦,受那麼罪,最後還落得個枉死成王府的下場。
“咕嚕……”一聲清晰的腹鳴,肚子餓了,這讓虞宓什麼都不想再考慮,隻想盡快吃些食物下肚。她餓了好幾年。
虞宓坐到土床邊沿,低頭看著床前放著的草鞋,愣了足有三息才穿進去,粗糙且堅硬。身上的短打土布衣褲也糙得很。
來到灶間,虞宓看到小木桌上蓋著一個竹笊籬,掀開一看,隻有一小碗醬瓜。難得找了一個豁口比較小的碗,虞宓從瓦罐裏舀了一碗稀粥,坐到小木桌前吃飯。端起碗來喝一口粥,一粒米都沒喝到,夾了一筷醬瓜,味道怪異,入口難以下咽。
腹中實在饑餓,虞宓空喝了一碗稀粥不見飽,又裝了一碗,發現瓦罐見底了。爹娘今日去上虞不回來,這是她一天的吃食,想著接下來要做的事,她把那一碗稀粥又倒回瓦罐裏。
想著娘的叮囑,虞宓不敢多耽擱,端起木盆去河邊洗衣服。出了院子,虞宓放眼望去,隻見遠處連綿的山坡,大片的農田,這是她多年未見的風景。是她前世魂牽夢繞,回不去的故鄉。
夏天裏,衣服不多且薄,但木盆是有些分量的,虞宓才生了病,又沒吃飽,有些吃力。去河邊的路上,歇了三次。
虞宓憑借記憶來到自家的石碼頭,磕磕絆絆地洗衣服,才洗一件她就沒力氣了。想著接下來還要打豬草,喂豬,撿柴,她有些發愣,原來她小時候要做這麼多事麼?她怎麼不記得了。
在京城侯府小院裏,想得最多的是她自由自在地在田間奔跑,捉魚摸蝦粘知了,好不自在快樂。
“芸娘!”
稚氣的叫聲音打斷了虞宓的思緒,她扭頭看去,隻見從河岸走下一個小女孩子,手上也端著小木盆,小心翼翼地沿著石階下來,走一步,頓一下。
“秀兒。”幾乎沒有思索,虞宓就叫出了小女孩的名字。秀兒家在她家後麵,離得很近,是她兒時的玩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