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年的人生曆程,給了我一個亙古不變真理:人的一生,沒有坦途,無論是生活在多麼幸福的世界和環境氛圍中,在坎坷中前行,在操勞中度過,在磨練中成長,在歡樂和痛苦中輪回,這就是生活的真諦,是永恒的主題。所有家庭的不幸是雷同的,隻是各有各的幸福。在愛的包圍下的非,也不例外地經受著生活饋贈他的人生第一份禮物---在非十個月的時候,非的爺爺查出了癌症。
那是在那一年的九月二十日,我正在外地拍片,下午接到了妻的電話,她說,豐,你回來吧!爸爸在學校的體檢時,可能查出點問題,你最好能回來一趟。妻的話,讓我心裏猛然咯噔一下,心跳得厲害,手甚至有些抖動,被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腦子裏忽然閃現出了一周前的一個夜晚,無意中翻看父親書櫥時,發現了一卷白色宣紙,是一位書法家為他題寫的:金石可鏤,夙夜在公的座右銘。當時也不知是什麼原因,潛意識認為似乎是一幅挽聯,有一絲的不安在頭腦裏作崇,悄悄地把它放進了抽屜裏,一直再也沒敢拿出來。莫非人真的有預知嗎?
妻的電話,讓我心神不定,我把拍攝計劃給了助手,連夜返回家。第二天一早,帶父親去醫院複查,查出了胃癌。出來結果的那一瞬間,我徹底崩潰了。十幾年在外人眼裏堅貞不屈、灑脫不羈的形象蕩然無存。當我拖著沉重的步子,走出醫院大門的時候,麵對父親急切的目光,故作堅強的一句:沒什麼!是胃潰瘍!打發了寧可信其無,不可信其有的父親。
回家後,我把實情告訴了妻。妻默默地看著我,緊緊抱住我哭了。妻說,打電話告訴大哥、二哥嗎?我搖頭,不了!沒必要,他們太遠了,沒價值,媽也不用說了。妻說,豐,你一個人能承受得了嗎?萬一爸爸有個意外,他們會怪罪你的。我沒說話,妻也不再言語,她知道,我決定的事情是不會改變的。
那一夜,妻陪著我靜靜地坐了一整夜,沒說一句話。天亮的時候,妻說,我把非送到他姥姥家吧,反正非的姥爺已經退休了。我說,嗯!先這樣,回頭從老家找個保姆。
從那天開始,父親也住進了醫院,我沒有再去上班。工作室的一切事務交給了助手,這世界除了父親,一切都不重要了。我動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關係,給父親求醫問藥,也很快聯係到了國內最有權威的外科專家壽南海先生,請他為父親主刀。半個月後,父親做了胃大部切除術,媽媽和我輪流照顧,一切還算順利。一個多月後,父親出院了。我已經兩個多月沒見非了。非還在他姥姥家。
回家安頓好父親,爸爸說,你去把非接回來,我想他。也快過生日了,讓非回來過。我說,嗯!我見到非的時候是一個寒冷的初冬,非在姥姥樓下的院子裏玩,渾身上下都是泥土,臉像個小花貓。見到我,沒有怯生生的,搖搖晃晃跑到我的跟前,嘴裏喊著:爸爸!妻把非摟在懷裏,流著淚。我蹲下身,把一大包的玩具擺在非的眼前,非興奮地鼓掌。非的姥爺有些內疚,說,我沒看好非。我聽了,想哭。
非接回家,這個家又有了生氣,非的爺爺恢複得很好,每天堅持鍛煉。非的奶奶專心伺候父親,非由老家來的保姆照看。我開始上班,但謝絕了一切外拍。那一年,我幾乎沒賺到多少利潤,大家都理解。
年底,非的生日到了。下午助手說,她預訂好了一家飯店,大家都要去。我說,謝了!退了。我知道,非的爺爺奶奶習慣在家裏給孫子按自己的形式過生日。一切的生日程序,和媽媽給我過的每一個生日雷同:早上是一碗長壽麵,中午是一桌可口的飯菜,晚上是媽媽和妻親手包的水餃。當然,還有助手送來的蛋糕和鮮花,還有他們買的玩具衣服等。那一夜,非成了地球的中心,在客廳裏跑來跑去,頑皮地戴著我的墨鏡扮酷,像個人物。這是爸爸生病以後,家裏最開心快樂的一天,像是一個可以和國慶春節媲美的日子,我一直忙於拍照和錄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