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兔子的四肢和頭上,連翹縫上了魚線。她輕功了得,如片落葉在空中飛舞,手中快速提動著魚線,那白兔,當真像是從天而降的月宮玉兔,落在了蘇縣令的窗前。
“爹,快來救我……”看死屍多了,連翹裝神弄鬼的本事也見長,學女鬼嗓音淒厲,管他是親爹還是親娘,都聽不出到底是不是自家女兒,“我死在魔鬼城,我死得好慘……我死無全屍,嗚嗚……爹,快救我!”
白兔在窗前跳動,嘴上的珍珠金釵的上吊墜發出碰撞聲,在寂靜的夜裏,異樣悅耳。長長的魚線被連翹控製得遊刃有餘,她趴在屋脊上一動不動,十指如飛,玉兔如仙。
屋裏沒有亮燈,但從裏麵傳出蘇縣令的聲音,悲愴淒涼:“孩子,你是被誰害死的?”
“爹,我也不知道……我是被掐死的……”連翹哪裏知道殺人凶手是誰,她驗屍所得的信息以及她所猜測的內容,都因蘇縣令的問話得到了證實,那珍珠金釵晃得更加厲害,碰撞之聲變得急促。
“孩子,你知不知道爹到處找你,你為什麼要逃跑。”蘇縣令又問:“你現在身在何處?”
“魔鬼城,蘑菇狀的岩石上。我的身體已經被禿鷲啄得血肉模糊,爹爹看了,千萬不要害怕。”
“孩子,爹出來了,你別走。”隨著吱呀一聲,門開了,蘇縣令就站在門邊,看著眼前是隻兔子,忽然冷笑,“孩子,你什麼時候變成一隻兔子了?難道是玉兔顯靈,來向我報信?”
連翹一驚,心想這馬縣令雖隻是北疆小鎮的七品芝麻官,卻不好糊弄。以前她跟著連知曉走南闖北,也經常聽到官府中傳出來的野史趣事,很多地方官員都篤定佛教,信鬼神之說,否則漢夷國怎麼會有這麼多江湖術士騙飯吃。
這馬縣令愛女心切,為了找女兒弄得整個衙門不得安寧。按常理,聽到女兒的消息,還是玉兔報信,肯定會信以為真,卻沒想到他見識過人,不但不驚不慌,反而主動現身要來戳破連翹的神鬼之術。
連翹隻猶豫了一下,那蘇縣令就已抽出官刀,對著白兔劈下來。
那兔子已死,但在皰丁解牛和天衣無縫的神技之下,儼然就像隻會說話的活兔子。連翹見蘇縣令要劈它,舍不得,情急之下,雙手輕拍屋簷,身子如紙鷂赫然飛起,她怕蘇縣令會看見她的臉,幾個華麗飛旋,將屋頂上的雪全部翻起,借著雪花的掩護,將白兔提起。
可是連翹還是晚了一步,別看蘇縣令是文官,刀舞得並不慢。刀鋒沒有劈中白兔,把插在嘴裏的珍珠金釵給劈下來。連翹拿著白兔飛簷走壁往客棧相反的方向跑去,身後聽到蘇縣令歇斯底裏的喊聲:“你是誰!為何要殺害我女兒!”
連翹估摸著,蘇縣令是看見了那珍珠金釵才信了她剛才那裝神弄鬼的話,聽到他的嘶吼,想想白頭發送黑發人的傷心,慢下腳步,回頭裝著鬼聲說道:“爹!你快去魔鬼城給我收屍,就可以替女兒討回公道!女兒死得冤,爹一定要替女兒做主!”
三兩下,連翹就跑出了衙門。她聽到馮捕頭的吆喝聲,似乎是要來追捕她,但身後並沒有追兵,應該是蘇縣令喝令他們不許追。畢竟,他已經確認那珍珠金釵就是女兒蘇倩倩的配飾,不管來者是敵是友,先找到蘇倩倩的屍首最為重要。
連翹往客棧相反的方向跑了約十裏路,才在路邊挖了個坑,把白兔埋下去。折身返回時,她有意沿著天寧鎮邊跑了一圈,確信無人跟蹤,才返回客棧。
坐在桌前喝水時,連翹呼哧呼哧喘氣,今晚把她一年的腳程都跑光了,體力透支,饑寒交迫。
“唉,最近總是餓肚子,以後有吃的說什麼也不能浪費。”連翹開始懺悔,以前有許懷澤照顧,她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從未想過食物會從哪裏來。現在餓了才知道,要自己去買,還必須要有賣的時候才能買到。
就在連翹思量明天早晨該吃什麼的時候,窗外有黑影閃過。
“誰?!”連翹身姿輕盈,推窗飛身倒掛在屋簷下。
街道冷清,謐靜如昨,哪裏還有人影。
連翹嘴角勾起一絲笑意,昨晚她聞了一股熟悉的味道,起初她以為是懷裏許懷澤的鼻煙壺的味道,但比平時濃鬱一分。她懷疑過是畫塵離來過,但沒有證據,現在看來,這黑影應該是畫塵離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