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二十平方的舊氣小屋,一麵寬大的鏡子、兩把椅子,放物品的小推車上隨意的擺放著吹風機、剪刀和梳子若幹,門口的半人高的洗頭盆架子是這類小店的標配,水龍頭還在滴滴答答的滴著水
老板是一個四十多的中年婦女,棗紅色長卷發,圍裙底下是過膝的啞光長筒靴加今年很流行的深灰色打底褲搭配米白色毛衣。桐城初秋的天,這一身正正好。
桐城是x市的一個偏鎮。這條小巷子,有很多這樣的小店,門口會掛個牌子寫上具體的價格,例如,剪發:5元、燙染發:20起。
肖光在這家發廊對麵站了許久。
老板很溫柔,以至於客人進門出門都會熱情的打招呼,哦,洗發的水是熱水。
老板娘剛把上一個客人送走,打掃完地上的碎發,單手費勁的拎著紅色大水桶晃晃悠悠的走向肖光。
“站遠一點點,會濺到你身上”,老板娘對著肖光笑了一下,指指肖光的白褲子。
肖光順著老板娘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褲子,聽話的往旁邊挪了兩步。一時沒注意,站在了下水道口旁邊去了。
默默的把口罩往上提了提,捏了捏鼻梁上的口罩口。
老板娘用比平時還輕柔的動作倒完這桶水,如是負重般伸了個懶腰。
肖光緊隨其後進入了這家小店,“香姐發廊”。
“咦?是你呀,要洗剪吹還是燙染拉”老板娘察覺到身後有人跟著自己,轉頭一看竟然是一直站在自己店門口的女孩,似乎有些意外,
“剪頭發”,肖光把左肩膀背著的書包取下抱在懷裏,一時不知放哪,右肩上還掛著吉他。
“來放這裏,你先坐著,我放水”,老板娘拍了一下肖光隔壁的椅子,示意放在那,交代完就開始清洗洗頭盆,用自來水衝了一遍,才開始放熱水到另外一個幹淨的紅色水桶裏麵。
肖光把書包和吉他放好,雙手放到膝蓋上乖乖的坐在著等待著老板娘的下一步指示。
老板娘用幹毛巾嚴嚴實實的遮住肖光的藍襯衫領口和脖子,手伸進紅水桶裏試了試水溫,才讓肖光低下頭到洗頭盆裏。
老板娘拿大水瓢舀上半瓢輕柔的澆到肖光的長發上,水溫恰到好處,肖光舒服的眯上眼睛,長發異常的光滑柔順,和老板娘平時接觸到的暗淡粗糙的發質不同,這一頭秀發一看就是經過精心護理的。
“要怎麼剪”,老板娘右手拿著剪刀,舉棋不定,和鏡子裏麵肖光露出的眼睛對望上。
“剪短發”,肖光堅定的說著。
“短發?多短”?老板娘以為自己聽錯了,左手勾著肖光的一縷頭發,一開始以為肖光隻是想單純的修一下。
“剪碎發”,肖光說完,沒管老板娘什麼表情。
又想起了小時候,桐城下了點小雨,肖光和母親去出攤,雖頭上和衣服上都是雨水,但是眼中是掩不住的興奮,今天急速降溫,來買湯圓的人異常的多,甚至排起了一個小長隊,身高隻到母親腰間的肖光幫著收錢,裝袋子拿筷子,小手小腳麻溜的不行
“那剪咯”?老板娘猶豫片刻還是多嘴問了一句,肖光回過神來,點點頭。
老板娘動作很快,碎發也很簡單,就是這麼好的頭發,剪掉了怪可惜的。老板娘看好留出的頭發長度,沒有讓剪掉的頭發掉落在地上,而是拿手接住,攢起來成一小把。這麼好的頭發還可以單獨留下來賣錢咧。
肖光看著那一小把頭發,笑了。
和母親賣完湯圓回到家已是深夜,住的筒子樓一到半夜就停水,母親看到肖光渾身濕漉漉的,急的一籌莫展,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用煮湯圓剩下的一點點水煮了薑湯,一人一口喝下去。但肖光還是打了好幾個噴嚏。
肖光慫恿母親把自己好不容易養起來的長發剪掉,這樣就不用洗頭了,毛巾擦擦就很容易幹掉。最終母親沒扭得過鐵了心的肖光,把肖光的頭發給剪掉了,母親也把剪下來的頭發捏在手裏,拿一個黃色的塑膠發圈係好。第二天母親把頭發賣給了一個騎著自行車四處叫喊的收頭發的老頭,肖光也吃到了人生中第一個老冰棍。
“劉海呢?留多長”,老板娘開始修剪剩餘的頭發。
“內側剪短一些,最外側稍長到遮住眉毛”,肖光緩慢的說出自己想要的發型。
老板娘思索了一會才下手,認認真真的模樣。雖肖光戴著口罩,但是從外表和氣質來看,就不像是會來這種地方剪頭發的年輕人,於是老板娘也多了幾分認真。
頭發剪完,肖光看著鏡子裏一頭利落短發,才找回熟悉的感覺。肖光,就應該是這樣的。
隔壁一家發廊傳來一聲嚎叫,隻聽見一個男人罵罵咧咧的聲音,隱隱約約在罵,水為什麼是冷的,是要凍死人嗎。
肖光不動聲色,老板娘亦毫無波瀾,好似這樣的情況經常發生。
頭發剪完之後,老板娘還附贈了一次免費的造型體驗,雖然隻是拿吹風機嗡嗡嗡的吹幹而已。
肖光從旁邊的椅子上拿過書包,書包有兩層,劃開小的那層拉鏈,拿出一個藍色的開始裂皮的有些許破舊的錢包,找出五塊的一張遞給老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