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了一夜,皇城琉璃瓦上覆了厚厚一層白,將原本輝煌的顏色覆蓋,也壓斷了原有的流光溢彩,舔了幾分寂寥。
銅鏡前的少女端坐,晨輝透過窗欞菱紋灑在她的臉上,亮出一張慘白的小臉來。
然而即便這張臉現在素麵朝天,臉色也略略蒼白,卻依然讓人忍不住目光滯留。
一雙柳眉微微蹙著,往下是讓人一看就不禁陷進去的眸子,含著哀慕,薄薄的唇輕抿,容色間唯有唇邊兩顆若點朱砂的小紅痣是亮色。
下一瞬,她貝齒輕咬了一下下唇,略顯蒼白的嘴唇上登時出現一道很淺的紅痕。
正梳著發的碧月微愣,看向銅鏡中的一張小臉,出水芙蓉般的姿容此刻盡顯憔悴,像是褪了色的海棠花,容雖依舊,色卻不見。碧月心上一揪,便知公主昨夜又沒睡好:“公主,昨夜裏又夢魘了?”
聞言,宋知婉輕聲歎了口氣,說話的嗓音軟中帶著些疲憊:“昨夜的夢又變了,我,我好像夢到了詔獄……碧月你說,這是不是預示著什麼……”
“不會的,您可是大齊最受寵愛的小公主,”碧月趕緊出言說,咂摸了一會兒,腦筋一轉道,“興許是因為前陣子的戰事公主鬱結在心,現在戰事已經平定了,想必再過幾天這鬱結就會消散了。”
旁邊站著的頌星聽了,剛想跟著附和,轉念一想,不對啊,公主夢魘是在平定南國之亂的消息傳到京城後,那怎麼可能是因為戰事夢魘?
正出神想著,頌星就感到自己的胳膊被推了兩下,抬頭看過去,見碧月一個勁地朝自己眨眼睛,頌星才反應過來。
立刻應到:“對對對,公主你一定是因為戰事才這樣!”
原來碧月這樣說是想哄公主開心點。
不過說來也奇怪,自打平定南國之亂、軍隊將要凱旋而歸的消息傳到鄴都來,公主就開始夢魘了,且一日比一日嚴重,也不知是著了誰的魔。
一想到“魔”這個字,頌星就不禁想到北庭司那位殺人魔頭。
名字還沒從腦中蹦出來,頌星就打了個寒顫,連忙心中默念了三遍菩薩保佑。
話說,戰事已經平定,那位……應該已經回來了吧……
注意到身旁頌星打了個寒顫,碧月小聲問:“你這是怎麼了?”
頌星搖搖頭:“沒事。”
也不敢再想下去。
即便隻是腦中閃過那人的名字,脖頸上就如同架上了一把淬了毒的利刃。
“奇怪,”碧月看頌星舉止古怪,喃喃念了一句,又將目光轉回來,話鋒一轉:“今兒是公主及笄生辰,公主就不要再想這些煩心事了,要開興才是!”
寬慰的話落入耳中,宋知婉唇角揚起一個淺淺的弧度,麵上卻並未呈現絲毫真實的喜悅來。
生辰日這樣的日子,並不能讓她感受到所謂的喜悅,因為——
她從未過過一次真正的生辰。
宋知婉生辰日與先帝駕崩的日子相差無幾,每年這個時候宮中都會忙著先帝的祭祀,因此這天並不會給她過生辰,要等到一月之後,才會有她的生辰宴。
可那時,便算不上過生辰了。
和平常沒有什麼不同之處,隻不過在今日她會去祭堂拜一拜她母妃。
四歲那年,她的母妃因病而逝,而那之後,她便由奶娘養大。
梳好發後,宋知婉就起身,帶著碧月、頌星兩人去了祭堂。
雪覆皇城,萬籟俱寂。
在祭堂跪足一個時辰後,宋知婉便起身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