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府小侯爺醒的那天,是元宵。
零零散散的奴仆在偌大的侯府雞飛狗跳,慌不擇路,隻因久在床榻昏迷的小侯爺有了逐漸蘇醒的跡象。
暗沉色的床簾下,可窺見觸目驚心的一抹白,修長白皙的手指緊緊抓著身側的薄被,床上如玉似的人猛然吸了一大口氣,眉頭緊鎖,呼吸也一聲比一聲急促,似是陷入夢魘掙紮著醒來。
耳邊逐漸湧入一片嘈雜,“小侯爺醒了,快去找張大夫。”
一道嬌小的身影有力的推開混亂的人群,撲上前去,緊緊握住床邊因無力而漸漸鬆開的手。“你們全都退下,我來照看小侯爺”帶著哭腔的顫抖的喚聲似乎成了顧昭溺水的最後一根稻草,卻又出乎意料的令她安心。
昏迷太久的身體不太能夠恢複,費力的隻睜開眼縫,因許久未適應光亮刺激的紅了眼角,意識逐漸回籠,雖看不見東西,但好在身體的知覺也在慢慢恢複。
隨著顧昭緩慢而又粗重的喘氣聲,一滴又一滴帶有絲絲熱量的液體砸在手背上而後濺開來,過分蒼白的唇想要咧出一個笑來。
“槿衣啊,怎得一醒來就見你哭哭啼啼多不吉利”,話音剛落,兩人都齊齊愣住,顧昭眨了眨眼似是不可置信,自己是怎麼說出這樣一句話的。
槿衣的反應更為激烈,又哭又笑,“一定是侯爺和夫人在天保佑,阿昭這次醒來竟然認得出奴婢了”聽畢,顧昭這才仔細觀察床榻邊的這一女子。
莫約十二三歲,穿著洗的有些泛白的衣裳卻不難見得料子不算太差,不施粉黛的小臉哭哭啼啼花成一團,看似不想做假。
隨即顧昭用她那有些遲鈍的大腦想了一想:穿越了,還穿成了個男子,身份貌似不低但多半不受寵,父母雙亡,好像之前還是個傻子
剛醒來控製不了臉部的麵癱表情有些龜裂,這些詞條信息單單拿出來興許她還能理解,怎得合起來她便怎麼也接受不了,於是乎,雙眼一翻又暈了過去。
耳邊那小姑娘又是一陣陣驚呼,饒是在現代生活了許久的顧昭也不得不承認,最佳女高音非她莫屬,意識昏昏迷迷,不由得想的天馬行空。
明明剛剛還在車水馬龍的世界裏走著,手還拿著沉甸甸的醫院診斷單,漫無邊際的走在路邊越走越偏直至郊外,作為孤兒長大的她甚至在聽到這壓在命運上的邁不過去的壞消息時,竟然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港灣。
過去的糟糕又拚勁全力的二十年似乎總是不能如意,無父母緣,無親友緣,想要的拚勁全力也總是事事都差一步,怎麼能甘心呢。
原以為日子已經不能再差了,沒想到走著走著,記不清幹了什麼再一醒來就換了個時代,果然生活就是在日日刷新自己的原有認知,模糊間顧昭狠狠的咬牙切齒,總歸是要死的,就當浪費精力玩一把劇本殺罷了。
再次醒來房間已是昏黑一片,遠處的圓桌上也隻燃了一根快要燃盡的蠟燭,隻能散發出一小片光暈,手邊貼著一個軟乎乎的腦袋,顧昭一個激靈,瞥眼看了看,是白天那個叫槿衣的婢女,這難道是穿成男主還順便繼承了男主的貼心小丫鬟?
沒怎麼和別人親密相處過的顧昭一頭黑線,絕望的目光不停的在屋內渙散,這小婢女看起來嬌嬌弱弱卻又好似對這個身體無比重視。
謎團一時有些太多,自己為何可以叫出這小婢女的名字,又是怎麼好端端的穿進了別人的身體,記憶朦朦朧朧的在昏沉的腦子裏互相撕扯,半天也沒理出頭緒,唯獨隻記得在現代失去意識前是觸碰到了什麼東西。
一聲咕嚕從被子裏傳出,打破了這夜晚的寧靜,毛茸茸的腦袋一震,隨即激動的抬頭向床頭望去,喜悅的神色止也止不住“阿昭!你感覺怎麼樣,可還有哪些不舒服,今日大夫來看過了說隻要醒過來就不會再有事了”,似是難以招架這熱情,顧昭皺了皺好看的眉頭,看著槿衣無比透亮的星星眼隻覺老天狗血,這小姑娘要是喜歡這身體的主人該怎麼辦才好。
白日經曆的打擊太多,如今已覺得不甚是甚麼大事,腹中的饑餓感越來越強烈“我,有些餓”。
囫圇吞完兩碗白粥後,腹部的饑餓與無力感終於有些消散,一盞燭火下主仆二人倆倆對望,認命般長長歎了一口氣後無奈接受這一局麵。清了清沙啞的嗓子“槿衣,我”,還不知從何處說起,用以掩飾自己體內已經換了個靈魂的事實,想必說自己是從另一個先進的世界穿來,應該會被當作牛鬼蛇神附體趕出家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