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笛吹響的時候,正是日近傍晚。
天邊被朝霞染的火紅,原本重重疊疊的雲層已經變成無數大大小小的魚鱗片,整齊的排列在戈壁的天空上。
再向遠處眺望了一眼,紀卓便轉回身,拍了拍坐在草地上的人的肩膀。
“走了。”
祝栩丹嘴裏正叼了根青草,聽到聲音這才懶洋洋的放下原本搭在額頭擋光的手臂,瞥了一眼背對著他的玄衣輕甲。接著撐起身子,伸個懶腰,腿往前一伸,半支著腿擋住紀卓的路。
語氣透著些慵懶,道:
“要不你再考慮考慮?咱們這都連著出來四個月了,天天被這大風吹,大太陽曬的……”
紀卓踢開他的腳,繼續往前走。
“哎,我的卓爺!別再鬧脾氣了!”
他看了眼天色,手下的黃沙依舊溫熱,又接著道:
“不說我,你好歹看看你,這都黑了多少度!你可是個水靈靈的姑娘,再這樣下去你回去……”
後半句話還沒來得及出世,就被紀卓瞪了一眼吞回了肚子,祝栩丹隻能站起來拍拍屁股跟上。
嘀咕了句,
“強驢!”
再往前十裏地便是與胡人的邊界線,中間隔著一條窄長的河流,由西向東去。她有一個傳頌千年的老名字:黃河。
這裏是中原最強盛的王朝——朔朝,而在南、北方遊牧民族的通稱名,則是南宣。
原本永宣王朝建立於三百多年前,期間在位十五位帝王,有昏庸無能之流,也有驚才絕豔之輩,比之前傳承了兩千五百餘年的封建王朝而言,已經空前繁盛。
可惜盛極必衰,不過百多年,永宣便戰火四起,群雄割據,諸侯王紛紛刀劍相加、兵戈相向,最終永宣分裂,形成由諸侯王組成的西宣國與皇室血脈繼承的南宣國。
如今元曆兩千八百九十七年,兩國隔江而治,和平已經持續了整整五十八年,民生得到長久的恢複,百姓也安居樂業。
不過無論哪位帝王的盛世,比起傳聞中的華禎女帝與第二位繼承大統的異姓王侯靜安親王,比起共同創造的盛世之景,流傳更多的,更惹民間爭議的,卻是兩人之間各種版本的關於情愛的野史小傳。
而於兩國之間有一座中立之都——祈水城。黃河的發源地,不僅地勢平闊高聳,三麵環水,往來的道路四通八達,又加之修築了兩條水上道路,連年水產豐富,算得上絕對的風水寶地。
如今分開西宣與南宣,也隔絕了戰火,屬實功德無量。
華禎女帝曾在此地建造祭天法壇,鎮壓□□。後人多道祈水城風景秀麗,繁榮富足。卻很容易忽略他本身擁有的獨立武裝力量。
傳聞華夏神器九鼎便被祭祀在城中。
現在是南宣嘉和二十一年。
北宣晉德十七年。
如今再一月便入夏,不比之前巡邏站崗一天輕鬆,一到中午越發熱的厲害,再入眼一看,全是沙子,別提讓他心裏多惆悵。
走到一半祝栩丹便直接站住,手叉著腰活像個街頭的地痞,站了會兒拿出塊幹糧掰開,遞給紀卓,兩人便接著走,也不說話。
一路走下去,等到星星出來的時候,才回到營帳前。兩人進入側帳例行公報了一番便退了出來。準備分手的時候紀卓才叫住祝栩丹。
她睨了一眼對麵人,壓著情緒。
“我晚些會去和父親說。”
祝栩丹一愣,回過神來哈哈大笑著便要過來摟住人肩膀,卻被一下躲過。雖然撲了個空,但他臉上還是帶著得意的笑,看著紀卓眸子裏明晃晃的火光不安地跳動著。
“你想通了是吧!”
紀卓見他樂倒不為所動,甚至捏緊了腰間軟劍的劍柄,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惱火。
“你太吵了,明天我便不等你了,你繼續做你的護軍校尉。”
見她握著劍柄,再一想近日紀卓早課操練都是帶著幾分鏘然恨意,與她對練的教頭堪堪沒有還手之力,被打的隻能一味退讓。更別提舞起槍來,九尺之內根本進不了人,但凡進一步,都得被她那杆斷水槍給捅成窟窿。頓時變了臉色,半是無奈半是悲壯的舉著雙手道:
“不至於吧……別啊,我不說了就是了,你帶著我吧,我保證不多話!我不說了,我和別人配合不來的。”
紀卓搖頭,又後退一步躲開些,似乎連眼神裏都透漏著咬牙切齒四個字。
“不行!原本這就是罰我的,跟你沒多大關係,你不必為了義氣吃這苦,剩下時日也不多了。”
“不,我不聽。”祝栩丹皺著眉頭有些恍然大悟,原來是愧疚了!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