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替兄(1 / 2)

烈日當空,將土路烤的幹燥皸裂,黃塵四溢。東成廂的官道上,一個老者正弓著背,一瘸一拐的快步走著。他滿臉溝壑,頭發胡子花白,一身打滿補丁的粗布衣服。乍一看去,和路上其他的窮苦人家沒有任何區別。但是細看之下,這老者一雙眼睛雖然渾濁,卻並不麻木,而是隱隱閃爍著希冀的光芒。他眉梢眼角帶笑,顯然有什麼喜事發生。

“容老頭賣東西回來了,看樣子賺的不少啊,滿麵春風的。”一個路人對同伴說道。最近一個多月,這老頭每日天不亮就經過他們廂,要麼提著草藥要麼扛著柴薪,拖著一雙殘疾的腿,艱難前行,趕往廂前的城中售賣。辛勞極了。

“今天他笑的格外開心,估計湊齊束脩錢了吧。”同伴看著容老頭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道。

“束脩?”路人想了想,隨即恍然大悟,“是了。他這麼多年,可不就盼著這一天嗎。”

盼著湊齊束脩將他兒子送進學堂,等著他兒子科舉入仕的那一天。

原來,這容老頭看似落魄潦倒,卻並不是普通民戶。他大名容澤,是名士之後,他的祖父容頤,先帝時期探花郎,官拜首輔,亦是儒學大家,時稱“小季聖”。至聖為孔,亞聖為孟,孔孟之後雖有三聖,卻無一能被稱為季。容頤被譽為小季聖,其影響力可見一斑。

彼時,容頤風光無限自不必說,容家也炙手可熱。容頤次子高中狀元,其長子、幼子亦進士及第。一門風光顯赫,儒林表率。容頤還打算精心栽培其孫容澤,創造一個三元及第的奇跡,為他們這個書香世家增添一筆圓滿的傳奇色彩。

然而,好景不長,盛極必衰。容澤剛開完蒙,還沒來得及參加第一場科考,容頤就因言論獲罪於上,天子震怒,下令誅殺容頤,其後人流放,淪為罪民。

一夕之間,乾坤顛倒,家破人亡。時年不到十歲的容澤頃刻從天之驕子變為罪民之後,不僅生活艱苦,而且科舉無望,看著家族覆滅卻無能為力。他隻能在流放之地日日夜夜勞作,白了頭,斷了腿。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十幾年後,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容澤脫去罪身,恢複民籍。他辛苦攢了好幾年錢,娶了媳婦,期待著能有個兒子,可以參加科考,繼續入仕。甚至再度興盛容家,重新光耀門楣。

一連生了兩個女兒後,才終於盼來了兒子。與兒子一同出生的是雙胞胎女兒。其妻在幾年後因病去世,留下容澤獨自一人撫養三女一子。

受家風影響,容澤對女子並不輕視,不會苛刻大女二女和小女的吃穿用度,更不會無緣故的責罰她們,平日裏也悉心教導頗為愛護。可以說,對比同等家庭條件的女孩,容家的女兒們過得很不錯。

然而世道以男為尊,隻有男子才能讀書登堂,封侯拜相,故容澤對兒子的傾注更多。兒子四歲的時候,容澤就給他啟蒙,教他讀書寫字。兒子也十分聰明,短短四年多,就已經學完了《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聲律啟蒙》、《幼學瓊林》等。這讓容澤覺得驚喜不已,在兒子身上看到了家族中興的希望。如果沒有意外,兒子以後至少是個舉人。不,很有可能是個進士!

眼見時機成熟,容澤準備將兒子送到私塾,再念幾年書,然後參加科考。讀書要花很多的錢:先生的束脩,紙張筆墨,還有書本,甚至人情往來。一家人省吃儉用,容澤更是有活就幹,砍柴、采藥、代寫書信,短短一兩年又老了好多歲。

終於,今天,他湊夠了銀子,可以將兒子送到村裏的私塾了。

想到這裏,容澤臉上的笑意更深,他加快了步伐,朝著溪崗裏走去,他顧不得灰頭土臉滿頭大汗,也顧不得樣子難看,更顧不得路上的行人對他指手畫腳,譏笑嘲諷。

一團烏雲飄過,遮住了火輪般的太陽,給大地帶來了一絲清涼,也帶來了一片陰影。

“容老丈,恭喜呀。”一個流裏流氣的年輕人攔住他的去路,臉上掛著殘忍的笑容。

容澤停下腳步,這是裏中有名的潑皮,以前經常無緣無故的辱罵他。但他並不在意,後退幾步,擦了擦額頭的汗,繞開潑皮繼續朝前走去。

一陣風吹來,天上的烏雲越來越多,將太陽掩蓋的嚴嚴實實。

潑皮卻不肯放過他,幾個跨步跟了上來,“容老丈,我給你老人家道喜。你不說點什麼嗎?”

容澤抿了抿嘴,“王二,莫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