輔國將軍府的後花園裏,一身流黃襦群的小娘子半倚在廊亭,搖動手上的圓扇,側目而視池塘中的遊魚與飛鳥。
自打史衿若住進沈家,一向冷清的府邸難得熱鬧起來。小娘子與下人們打成一片,經常跑去大廚房同嬤嬤們聊家常,總冒著古靈精怪的主意做出些稀奇的玩意來。眾人十分喜歡這位娘子,除了經常不在府中的沈彌衡。
史衿若的眼睛愈發昏沉,即將合闔目時耳畔傳來將軍府侍衛的聲音。
“見過郎君。”
“嗯。”
一道幹脆又利落的答語讓小娘子霎時睜大雙眼,雪亮的眸子轉了轉,起身朝院外跑去。
見著來人,她欣喜一笑,悅耳的黃鸝啼音跳動。
“彌衡哥哥!”
玄色長袍腳步一頓,沒有理會,與其擦肩而過。史衿若的小嘴稍帶一撇,跺了跺腳,繼而追了上去,輕輕拉住沈彌衡的手臂,小扇子不停在臉頰處扇著風:“彌衡哥哥,你怎麼回來得如此之早呀?是軍中事務不忙嗎?”
“彌衡哥哥可是口渴?可想用些茶水?”
“或是食些點心果腹?劉嬤嬤今朝才從南市菓鋪回來,我去尋她拿些味道好的來——”
見史衿若還要自言自語下去,沈彌衡打斷了她。
“表妹是沈府貴客不必如此,沈某還有事宜需處理,便不陪表妹再敘了。”他抬手作一輯後快步離去。
“啊”
史衿若還想跟去,發現沈彌衡的副將一直在自己身側不走動。她停下步子打量著男子的穿著,嘴角一勾。
“郎君在軍中任何職?”
男人卑恭道:“回娘子,卑職是將軍的副將。”
“將軍對表哥可是了解?”
“郎君任少將時卑職便跟隨左右,如今已五年。”
“原來如此。”史衿若頷首領會,手中的小扇輕揮拍打香肩,複而問道,“你可知平日裏表哥有些什麼喜好或是習慣?還有……”她雙目環視相顧,朝副將身前走了兩步,故作高深,聲音驟小,“表哥對什麼娘子皆是這般言行?他有沒有心悅的小娘子?”
副將看向眼下的小娘子臉龐稍帶春色,玉指緊攥扇柄,正色慷鏘,“依卑職所見,將軍應當——”
“噓!”史衿若神情緊張地揮了兩下扇子,一陣涼風襲來,她一邊用眼色示意,一邊後顧旁人,“別被聽到了。”
“……”
副將心裏默然歎氣,無奈低聲下氣道。
“將軍性情固執,平日一直隨老將軍在營中,甚少結識郎君,更不提女兒家。”
他又想到些什麼,麵目躊躇。
“不過將軍似乎很是憎嫌二娘子,連每日送來煎好的補藥都拒之營外。”
“不久前北朔探子來信,稱其近日在二州失地有所大動作,郎君心係百姓連夜商討北伐對策,部署其他州城,積勞成疾舊傷未愈便複發。這才聽軍醫的囑咐早早回府休養些時日。”
他抬眼揣摩著史衿若的情緒,語重心長:“娘子若擔心,不妨多勸將軍按時用藥。老將軍病倒後部下的希望皆在將軍身上,將軍年輕,身邊也沒能照顧的人。老將軍每次提起此事,將軍總要推辭……”
“他是怕戰事凶險,許付於纓,再難付卿。”
……
日落酉時,沈彌衡睜開雙眸,從榻上蘇醒。
窗外黃昏,枝葉疏影橫斜。
晚風徐來,幾片零星扣響門欄。
天上雲彩穿梭於紅暈之中,消消帶走了世人一整日的煩心事。遠處人家各院升起盧煙,街頭燈火通明。
他望向透過房門的光輝,趕走了上一刻冷清的氛圍。
因喜歡獨處,下人從不打擾這處房門。
如今已是寂寞庭院,又會有何人叨攪。
沈彌衡走到門前。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
映入眼簾的是庭中長廊,朦朧夜色,還有——
石階上靠在柱旁睡著的小娘子。
史衿若告別了副將軍,連忙跑到大廚房和嬤嬤們一同采購補品,為沈彌衡熬製了兩個時辰的藥膳。隨後又跑去南市的花鳥市集,帶回一堆陶冶性情的東西。
藥已熄火,便派人保溫著,自己一人前來此處,打算等到沈彌衡處理完公事出來。
她看這四周的雜草與樹無人打理,便親自動手修剪枝葉,把買來的鯉魚養入池塘裏,在院裏種了幾簇蘭花。
屋內毫無動靜,她便靠坐在石階上,聽來去風嘯。
這一等待,竟然睡了如此久。
風吹得大了些,小娘子凍得抱緊了手臂。沈彌衡見此將身上披肩係下,輕柔蓋住她的身體。她的睫毛一顫一顫,小嘴哆嗦著不知夢見了何物,說些什麼。沈彌衡折腰靠近她的麵容,一直僵硬的表情終於有些鬆動。
母親在時,曾領著自己去過一次史家。他在廳外等待母親的間隙被一處風景吸引。一個婦人乘舟泛於湖,她的體態豐盈,一雙纖指撐麵額處,兩眼困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