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風雪中的婦人(1 / 2)

昌榮城有一醫館,名執民生。醫館並不大卻足以容納醫館所需藥材、賬簿、櫃台以及一兩張病床。館內有一女醫名曰初九,常著一襲雲燕細錦衫,終年以白紗覆麵,頭上的白梅木簪是她獨有的首飾。今年的雪很大,大的直教人出不去門。大雪一直飄著,樹木、土地、房屋無一不覆蓋著一層厚厚的雪。寒風呼嘯而至,摻雜著些許從遠處帶來的灰塵、樹葉。人們見此狀,無一例外的將門窗緊閉,卻還是阻擋不了如此大的寒風。門窗被風吹的呼呼作響,一陣寒涼隨著縫隙闖入房內,隻讓人在房內也不得安生。醫館門前的房梁上的兩盞竹青色燈籠隨著寒風的吹拂一搖一擺的,似是在訴說著這風的無情。“咚!咚!咚!”沉重的敲門聲響起。初九坐在一旁的書桌上聚精會神的翻看著醫書絲毫沒有注意到那敲門聲。書桌旁的櫃台裏站著一個小夥計,小夥計瘦瘦高高的,小麥色肌膚,穿一身灰色的棉衣棉褲,頭戴一個灰色棉帽,除了這臉龐看起來有些好看,其它看起來也沒什麼特別。“誰呀,大風雪的時候趕過來,不冷嗎!?”小夥計看著初久在聚精會神的讀書,也不想打擾她,隻是這風太大,關著門窗屋內都會進些風來,這人一來,他開了門隻怕進來的風會更大,因此也忍不住抱怨了起來。但抱怨歸抱怨,他還是老老實實的去開了門。門口站著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婦人。婦人麵色發白,五官緊緊皺起來,雙手緊緊捂著肚子,許是因為外麵的寒意,身體緊緊蜷縮起來微微抖動著。看到她的樣子,小夥計也不敢耽誤,趕緊將夫人帶入屋內坐下。“這位夫人,為何如此冷的天你竟穿這麼少?”小夥計扶她到一旁的台前坐下。那是專用來給人診治的地方,隻是見婦人穿的破敗,也禁不住一時好奇。“家中貧寒,也隻得穿了這件破衣裳,讓您見笑了。”看這婦人說話的樣子,也不像是個普通的婦人,隻是做此打扮,到讓人忍不住的好奇起來。“蘇木。”原本坐一旁的初九被這吹進來的寒風給凍的一激靈,忍不住抱著手臂搓了搓,好讓自己暖和一些。蘇木知她畏寒,被這麼一叫立馬起身去櫃台拿了那件早已備好的純白色棉鬥篷來給她披上。“可是趙夫人?”原本乍一眼看到她時初九便已經覺得有些眼熟了,待她坐到婦人對麵診病時再細細打量了她一眼,愈看愈熟悉,於是忍不住問道。“都過去這麼久了,也難為你還記得我啊。”婦人微微頷首,雙手交疊放在腿上,看起來很是局促。“手給我,我先幫你看病。”初九現在雖說也好奇她怎麼變成了這副樣子,可想了想突然覺得也沒什麼,畢竟三年的時間任何事都有可能發生。在看到婦人手的那一刻初九驚了。三年前她給她看病的時候手上便是如同今日一般的布滿了繭子,可如今這手腕上卻多出來幾道駭人的傷疤來,再往上,手臂竟隱約可以看出許多交叉縱橫的傷疤,有舊疤痕,有新傷痕,隻叫人看的心驚不已。在她的印象裏她應當是過得好的,雖然比不上大戶人家的富貴,但家中也是略有薄財的,這衣服應當不會如同今日一般破敗、全是補丁才對,而且這胳膊的疤痕看起來像是被人毆打致成的,也不知這一年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麼,這疤痕究竟是被何人毆打所得?初九壓抑住內心的訝異,繼續替她診著脈。許久,初久拿起搭在婦人手腕上的手,看了看婦人的眼睛、嘴巴以及下肢,問道:“您最近排泄可還正常?”“不易排出。”婦人思索一陣答道。“您每次睡覺和起床後手腳可有什麼問題?”“不管睡多久手腳都很冰涼,起床後手腳發麻。這樣算嗎?”“算。是否經常感到疲倦、四肢發酸,沒有精神?”“是。”“您這是重度體寒症。”“重度體寒症?”婦人不明所以。“重度體寒症就是體寒。此症狀大致有兩種因素。一是陽氣不足:手腳冰涼是一種“閉症”,所謂“閉”即是不通,受到天氣轉涼或身體受涼等因素的影響,致使肝脈受寒。肝髒的造血功能受到影響,導致腎髒陽氣不足,肢體冰涼,手腳發紅或發白,甚至出現疼痛的感覺。二是是心理因素:精神壓力過大、心理過分敏感、平時過度操勞、時常心神不安的人也會得此症。根據從前的接觸來看,您身體也是挺好的,且生活也算不錯,應當不至於會得這病才是,這次怎的就生病了,還是重度體寒症。”初九眉頭微微蹙起,很是擔心。“可有治法?”婦人收回手,沉默了許久,想到之前的生活,忍不住一陣哽咽,隻是她硬生生的將這股子心酸勁兒給憋了回去,以至於初九也沒看出什麼來。“蘇木,將金匱腎氣丸,右歸丸,五子衍宗丸各拿一瓶來。”初九抬頭對站在一旁的蘇木吩咐了一聲便轉回頭繼續道:“在服藥期間,需通過一些飲食調整它,吃更多的熱性食物,例如韭菜,牛肉,羊肉,生薑等,少吃一些過冷的食物,忌房事,另外這段時間需靜養,不得勞作,不得傷神。”“我身上現在隻有這點銅板,也不知夠不夠,若不夠,我立馬回家去找找,給您湊來。”趙夫人在身上摸索了許久,才摸出五塊銅板,她怯生生的將銅板置於桌上,隻是這銀子看起來並不夠付。“無妨,這些夠了。”初九原本開這間醫館就不是為了賺錢來的,窮人處收取的問診錢和富人處收取的診藥錢也不過是因為醫館也需生存,但這價格卻是比普通醫館少了許多,因此見銀錢少了一些自然也並不在意。“雖說您心善,但我也不能占便宜不是,這藥我就先不要了,等我湊齊了銀兩再來吧。”說著趙夫人便起身要離開,生怕自己再待在這裏會髒了這地兒。“夫人,等等。”初久取下自己身上的鬥篷拿起三瓶藥丸急急跑到趙夫人身邊,將鬥篷披到她身上,邊披邊說:“外麵涼,你穿這麼少隻怕會著涼,我這鬥篷你就先穿著,等天晴了再給我送回來。這藥您拿著,我執民生有個規矩,無論何人皆以治病為主,窮人銀錢若不夠,可暫付些銀錢,等日後手頭寬鬆了再補上,因此也不急於一時,您就安心的回去吧,治病重要。”“多謝九姑娘。”她的一係列舉動讓她再次感受到了些許久違的溫暖,不禁跪地叩首,聲音一度哽咽起來。“您這是做什麼,快些起來吧,這大禮我也消受不住啊。”見她的樣子,初九也被嚇一跳,趕緊後退一步將她扶起說道。起身的趙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淚,連連再道了幾聲謝,便緊緊拉著剛剛初九給她披上的鬥篷慢慢離開了。大雪中,婦人步履蹣跚,身體緊緊蜷縮起來微微抖動著。醫館內又恢複了先前的安靜,屋內滲著些許涼風,初九依舊坐在書桌前。唯一不同的是蘇木不見了身影,初九身上又披了件白底芙蘭花棉鬥篷。“今兒這外麵風雪可真大,差一點就回不來了。”醫館門被推開,一男子走進來緩緩脫下身上的鬥笠,轉身將鬥笠擱在門旁置物架上,用手輕輕拍了拍,這才轉回身。方才帶著鬥笠教人看不清他的麵容,現下一看,真是好一個英俊少年郎。膚白似雪,與初九不相上下,隻是初九比他更白一些,他烏黑的發用一發冠高高束起,隻留兩縷發絲於額前,身著一身玄色衣裳,看起來很是俊朗。“怎的就你一人?”“剛剛來了位病人,看她身上布滿傷痕,便讓蘇木暗中跟著去了。”初九被這風一吹,又是一個激靈,原本放在書上的手也縮道鬥篷內拉了拉,隻為讓自己暖和一些。“如此冷的天,怎的也不生個火爐?”男子瞧見她的神情,暗道一聲不妙。隻見他說著便趕緊走到後屋去生了火爐。比之先前進來的慢悠悠,現在看著倒是麻利了不少。待他生好火爐,將火爐端到初九身邊後在緩緩蹲下,抬起頭看著她,眉頭微微皺起,眼神中充滿了擔心的神情。他慢慢開口,語氣極為溫柔,又有著些許責備:“日後可別這樣了,天冷時一定要記得讓蘇木幫你生下火爐知道嗎?你這病你自己也清楚,受不得寒涼,吹不得風的,還無法可治。我可不想你出什麼事,你也不能出事,知道嗎?”初九從小便身患一種怪病,師傅說這病來的怪異,他也無法可解,所以她活不長,最多隻能長道二十歲,若好好調養還能多活幾年,而今年初九已經十九歲了。這事醫館中人也是知曉的,因此眾人也都順著她的心意,幫她去做她想做的事,隻為讓她開開心心的活著。“沒事的,是我不讓蘇木點火爐的,阿遠,你別怪他。更何況我這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什麼情況我自己還是清楚的,隻要不太動氣,也就沒事。”初九享受著那火爐的溫暖,低眉淺笑道。“也罷。你剛剛說來了位身上被人打的布滿傷痕的病人是怎麼回事?”齊遠見她這樣子,也不忍心再責怪她,便隻得想著日後好好照顧她就好。他歎了口氣問道。“三年前,我下山曆練,在我發病時,她曾救我一命。那時我下山曆練,在外行走時因受風暈了過去,是趙夫人,也就是今日那位病人救了我,將我帶回家好生照料了一段時間,隻是那時她的穿著並不如今日一般破爛,身上除了繭子也沒什麼傷疤,也不知這些年究竟發生了什麼,竟讓她在如此冷的天穿的如此破敗,因此這才讓蘇木私下跟了去。”初九將雙手放在書本上說道。初九師從青山宗,那是專為行醫者所設醫宗,雖然宗門弟子不多,卻個個都是醫術精湛的。青山宗有一規矩:凡門下弟子,十六歲時皆要下山曆練一年,此一年,練的是心,過者便算出師,不過者重返宗門或逐出師門,隻是這逐出師門的例子是少之又少,近幾年除了初九的二師兄,也沒了其他人。而初九就是在十六歲下山曆練那年碰到了趙夫人。因是曆練,師父並沒有給她任何銀錢,隻給了她一件防風的鬥篷,讓她注意自己的身子,莫要傷了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