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1 / 2)

卯正二刻,天方微亮,二胡、三弦、嗩呐諸如此類十八般樂器的吹吹打打聲便響徹了整條南閑街,正是南閑街寶子胡同有名的大戶方家小姐,今日就要出嫁了。

方家世代從商,現如今算得上是富甲一方,可祖上卻隻是跟著東家販東賣西的夥計。這方家老祖宗自幼喪父,寡母苦苦支撐艱難度日方才將幼子帶大,原也是東家看他家寡婦失業過的實在可憐,才給了他這份差事。

方家老祖宗吃得苦,人也孝順,孤兒寡母兩個慢慢也將日子過了起來。幾年下來攢下一筆銀錢,他母親便托人說準了一門親事,雙方也已換過生辰八字,隻等著冬日年歇把親事辦了,好好熱鬧熱鬧。

一日方家老祖宗突然去鋪子辭了工,遇眾人問也隻推說是有要事出門,自此杳無音訊,兩年後回來已是綾羅滿身,方家從此陡然而富,買房置地自不必說。

隻方府發家突然,街頭巷尾自然免不了諸多議論,不知哪日有人說這方家小子是跑去外鄉做了剪徑小賊,發的都是黑心錢。甚至於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哪一路口哪家人被搶了,都說的煞有介事,又因方家老祖宗回來時臉上多了兩個顯眼刀疤,這種說法便得到了坊間一致讚同。

到方家老爺方舒平這裏,已是這方府第四代,傳言中以“攔路搶劫”發家致富的方家老祖宗早已駕鶴西去,流言卻愈發甚囂塵上,甚至逐漸成了太平縣最廣為樂道的十大傳聞之一。

方舒平在這環境裏長大,自小便憋了口氣,誓要正正經經把生意做大,好洗清自家汙名。待得繼承家業,沒幾年這方家這生意果然做的是蒸蒸日上,鋪子也一路開到了臨安府,誰成想做大的可不止是家業,“劫匪後人”的名聲也跟著一路飄到了臨安府。

臨安府稱得上是地大物博,市井早已見慣了世麵,這種傳聞原也算不得什麼,十天半月眾人厭了便也淡了,偏這一日方舒平去鋪子裏盤賬,偶聽得夥計私底下議論,氣了個倒仰。

方家家訓曆來以寬厚容人為本,況祖上本就是夥計出身,自來無打罵下人的先例,方舒平聞得此言內心雖已氣急,麵上也隻冷哼了一聲,便不再多說。

對完賬目出得門來,思及方才之事,方舒平仍氣得是橫眉豎目,加之這些年來為了自家名聲,早已是殫精竭慮,原本魁梧的身材,現如今隻像是皮包著骨頭。心下自覺幾十載努力付之東流,登時心頭一口熱血噴了出來。心灰意冷之餘,更無意擦去嘴角血跡,隻苦笑著一路踉踉蹌蹌回至家中。

當時天色已晚,胡同口仍一群娃娃不顧家裏大人叫喊,仍是貪玩不願回家,偏一小娃娃抬頭看見方家老爺嘴角帶血,麵目猙獰帶笑,身形更似鬼魅飄忽不定,想起家裏大人常常講起怪物專吃回家遲了的小孩,登時一陣哭喊,其餘娃娃縱看不分明,也嚇得都往自己家中狂奔而散。一時間鬼哭狼嚎,分外熱鬧。

次日,市井中有關方家的傳聞便被“太平縣方家祖上本是精怪厲鬼,最喜吸人陽氣謀人錢財,後來功力日深,便化為人形,隻仍需夜晚吸食人血以維持”所取代了。自此“匪人之後”倒確也無人再提了。

方舒平回家之後,大病了半月,痊愈之時,《方宅誌異》已喜提臨安府奇聞異事之首,再無力回天。方家老爺自此深居簡出,一應事務全交於幾位管家,自己卻甚少露麵了。

今日這要出嫁的方家小姐方雲巒,自小被人當小精怪長大,換做旁人怕是再不見人的,這丫頭卻好似萬事萬物都不計較,聽人說起也隻是嘻嘻一笑,再不放在心上。

也因她長的實在精靈可愛,尖下巴配上一張巴掌大小的圓臉,嬌俏又不失清爽,兩隻小鹿般的眼睛像一汪清水,幹淨澄澈,一眼可望到底。又因整日愛個武裝,舞刀弄槍,縱馬於荒野,一身肌膚不似尋常閨閣女兒雪白嬌嫩,活似一匹小野馬,有使不完的力氣。如今雖已年值及笄,兒女私情卻是再不知的。

方家老爺方舒平眼見自家名聲再無力挽回,女兒又是這般心性,便說於夫人木氏,早日為女兒終生大事做打算,這不今日,便是來迎親了。

入冬農田無事,有這樣喜事眾人豈有不愛看的,方府此時早圍了一眾街坊,你一言我一語便說將起來。

就有那行商路過不知情的問道:“這方家老爺怎的還不曾出來迎客,怕不是有意拿喬,給親家沒臉。”

那好事的趕忙將“方家秘聞”說了出來,“原是他家老爺吸食人血麵目恐怖形似厲鬼,怎敢見人”眾人聽聞,愈發來了興致,必是要等到方府開門迎客,一看究竟。待到回鄉,也好與人說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