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末,大雪飛,滿院藥香飄。
如鳶小心翼翼地端著剛熬好的藥走進正屋,跨入門檻時,燒的正旺的火爐“啪”地炸了一聲,散出些細碎的火星。
她眼皮一跳,手臂顫了一下,藥湯灑出了幾滴。
重重疊疊的帷幕後,隱隱約約可以看見一個躺著的人影,如瀑的長發垂落在床榻上。
“王妃,該喝藥了。”如鳶把托盤放在桌子上,輕聲喚了一句。
等了半晌,卻沒人應答。
“王妃?”
她遲疑著走近床榻,左手有些顫抖地掀起一重床簾,心跳到了嗓子眼,低頭卻與一雙漆黑如點墨的眼眸直直撞上。
這人居然是醒著的。
如鳶渾身一顫,“噗通”一下就跪下了,手心起了薄薄一層汗,低著頭道:“王妃恕罪,奴婢不是有意冒犯,隻是到了喝藥的時間……”
“不喝,下去吧。”帳中人悶聲咳了一下,聲音顯得中氣不足,聽起來卻沒有半點轉圜餘地。
如鳶愣了一下,不知道王妃為何今日如此反常,但她剛想開口爭辯一句,腦子裏就浮現出了剛剛看到的那一雙眼睛,手指不由自主抓緊了自己的袖口,終是垂眸頷首:“是。”
等丫鬟端著藥下去後,床上的王妃才鬆了一口氣,費勁兒地支起身子,雙手扒拉著床柱才勉強在床上坐了起來。
她垂眸看了看自己骨肉如柴的雙手,一言難盡地抿了抿唇,然後掙紮著下了床,兩腿發虛,差點栽到地上。
她扶著床沿和桌沿勉強走到了銅鏡前,看到鏡中的自己後,又忍不住咳了幾聲,濃重的血腥味在她口齒間氤氳。
腥甜的味道能夠直接擊中人心裏最深處的恐懼。
她抬起頭,看到了銅鏡中的自己。
臉色蒼白如女鬼,雙頰瘦得凹陷,骨相皮相再完美的麵貌,蒙上一層沉重的死氣後,都令人毛骨悚然。
何況,這自帶澄黃複古濾鏡的古代銅鏡,實在看起來太特麼嚇人了。
很有點中式恐怖片的感覺。
她也不想看第二眼,低下頭開始翻東西。
梳妝台上隻有幾個雕花木匣子,除了看著就價值不菲的首飾和幾盒胭脂香料,並無其他東西。
一股冷意忽然衝上她心頭,腦子跟斷片了一下直接空了一拍。
像一下子被人按頭壓進了冰涼的河水裏。
不過那種冷是從外而內的,而她感覺到的,是從內而外的透心涼呢。
她閉上眼睛,手指緊緊扣著桌子邊緣,緩緩坐在桌前的椅子上,待暈眩感過去後才睜開眼睛,手指微微一動,就感覺桌子下有什麼東西微微黏了一下她的指尖。
薄薄的觸感,像是一張紙。
她又在那地方用手指搓了兩下,果然從桌子底下的夾縫裏抽出來一張東西。
是一張泛了黃的信紙,上麵赫然寫著:吾妹晏涼親啟。
晏涼。
她呼吸一滯,目光久久停留在這兩個字上,眉頭蹙起的程度逐漸加深,然後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整封信,信紙上“父親病逝”四個字已經微微模糊了,似乎是被人摩挲著看了許多次。
隻是紙張背麵還寫有什麼字,毛筆的墨汁暈染著紙張,使字跡不怎麼清晰。
她手指一翻,看向了信紙的背麵。
上麵清秀俊逸的字跡鋪滿了紙張,隻寫了兩個字:顧止。
工工整整,又密密麻麻。
一筆一劃用力極深。
“嘖。”女子微微眯了眯眼睛,嘴角有些抽搐,而後又把紙按原先的位置塞了回去,自己扶著桌桌椅椅走回了床邊。
顧止。
這不是她高中時看的那本bl虐文裏那個王爺攻嗎。
“操。”她無聲爆了句粗口,躺下時扯著了心口,疼得她咬住舌頭才沒叫出聲。
這副身體的狀況實在是使人擔憂,僅僅是下了個地,她就累得仿佛舉了鐵,不過原文中,靖王妃晏涼的確是早早就死於重病了。
她伸手揉了揉額心,感慨自己不愧是年度最佳非酋,先是出車禍而死,再是陰差陽錯穿書後重病而死。
擱這兒玩死亡二重奏呢!
如鳶遠遠地站在連廊的燈籠前,看著正屋的方向,剛剛的怯懦不安一掃而空,眼神淩厲地盯著那麵緊閉的窗戶,指甲扣進了手心,血珠順著指縫一點一點滴在了青石地板上,像開了幾朵豔麗的紅花。
靖王妃的病已然走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王府中人在孟管家的示意下已經開始為王妃準備後事了。而王妃院子裏的下人仍舊每日為主子熬藥,滿院的藥氣顯得暮氣沉沉。
但是很鬧心的是,王妃開始拒絕喝藥了。
上了年紀的李嬤嬤親自端著藥碗進去,眼淚漣漣地出來,強忍著哭腔吩咐道:“別再熬藥了,讓王妃最後再過一段消停日子吧。”
晏涼當然不可能喝藥,雖然原文沒有詳細說明,但她很懷疑原王妃就是喝藥喝死的,本來好端端一個人,說病倒就病倒,才在床上歇了一個月,忽然就一命嗚呼了,怎麼看怎麼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