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穎水一別後,姬少一行人輕車簡行,不過兩日間便抵達宋國子氏王府,外祖母子薑氏見姬少舉止守禮,言談有度,一張小臉更是不必再表的國色,又想起遠在鄭國多年未見的女兒姚子,老淚縱橫,心下歡喜,便日日拉著姬少敘話,姬少不厭其煩。
陳國地處東南,氣候宜人,國內多栽洛梨樹,正逢春日裏、千樹萬樹梨花相繼盛開,王府庭院中落花紛飛,如同仙境。
在子府的日子裏,姬少過得是少有的快活平靜,兄弟姐妹都真誠樸實,很好相與,陳國受儒家思想文化影響很深,王室府邸、貴族大家中都有為未成年的公子們設置家學學堂,外祖母慈祥良善,舅父靖伯朝中多事人不常在府中,幾位舅母也不是搬弄口舌是非的多事之人。姬少每日裏不是同姐妹兄弟在學堂頌讀古籍做詩,就是研製保養脂粉,大半月時間竟如白駒過隙,一轉眼便過去了。
其間國內鄭伯姬蘭曾派遣使者修書一封給姬少,言語間是說有一販布商賈弦高覲見,說起秦國起兵一事,現下國中已有防備,城防圖重新整布,應當無虞,叫姬少寬心
可是?姬少頷首想到那日穎水河邊黃雀在後的楚侶,楚國太子前來鄭國到底意欲何為?姬少早先心想,楚國對秦國的合並攻鄭未置可否,也許隻是想隔岸觀火,屆時伺機而動坐收漁利罷了,可楚國太子的出現讓姬少有些出乎意料,楚王老邁,如今多是太子臨朝,從旁協助處理國事,不是要事斷不會輕易離國,如今卻突然而至鄭國邊境,必有古怪,楚——到底想要什麼?
那日入夜,恍惚間竟夢到了兒時的公子蠻,是個夏日午後,她斜斜臥在房中玉榻上納涼午睡,聽見蟬聲陣陣,心下煩躁,恍惚間抬眼,正看到大步邁進殿中的白衣少年,衣角帶起一陣清風拂麵,使人神清氣爽,懷中抱著一束緋紅色山茶花,走近些放在窗前妝鏡前,笑眼盈盈,意氣風發得意的說:“少兒,喏,今日的茶花,靈山狩獵,你哥哥我又是頭名!”忽然天昏地暗,電光火石間,子蠻一張臉霎時間布滿鮮血,姬少驚醒,大汗淋漓。
自那日起心中隱隱不安,總覺得此事不簡單,想到此處,姬少突然心裏一陣不舒服,升了回鄭國的心思,在陳國逗留已快一月,如今也該回去了,次日便帶著環佩等仆從盈盈拜別祖母舅父踏上回程。
半路行止黃河河畔——聽聞車外的波濤之聲,姬少抬起轎簾望去,隻見不遠處九曲黃河萬裏泥沙,浪淘水泄之聲,似萬馬奔騰,浩浩商商…望著天地間暗黃的河水真實地從眼前掠過,姬少頓覺神清氣爽,心胸開闊,連日來心中的愁思也盡然煙消雲散。
如今雖然已是四月將末,可黃河邊仍舊風冷溫低,河商冰麵才破,一陣寒風襲過,馬車中貪望的姬少頓覺周身發冷,即刻緊了身上的披風,想到如今鄭國也已該是落花時節,莞爾笑道:“即今河畔冰開日,正是長安花落時。常聽人說周朝,自古□□大國,每逢年節諸國大朝貢時,天門闔開,萬國衣冠拜冕琉,長安大道上,青牛白馬七香車,玉輦縱橫第連過。隻是不知…是何景象?”
馬車前的一個侍從探頭進來說到“公主,前方就是滑國邊界了,前日裏,秦國大將孟明視帥兵甲三萬,星夜突襲滑國邊界,殺滑兵無數,而後直取滑國都城,幾日來所到之處,滑將聞風喪膽,守城將軍背國而逃,滑王聞訊自戕宮中,如今,已然是國破了,這城裏多有亂兵流民,不若我們饒道回國?公主尊貴,若是被衝撞,有什麼閃失就不好了”
姬少沉思,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戰火連天,餓殍滿地,滑國國都被攻破,街上滿是滑國兵甲屍體,昔日繁華一朝夢碎,房屋破敗,連一束野草,如今都隻能可憐的緊緊倚在牆角。更何況人乎?
雲,一層一層地壓下,天光像潑了墨一樣暗,這是暴雨的前兆。“母親,父親去哪了?”女孩仰著頭發問。女人蹲下身子,撫著女孩的頭,不答話。
雨終於下了,像是也在為滑國的破敗而感懷。“阿娘,下雨了。”女孩盡量向上踮著腳,想為身體單薄的女人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