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大嬸子來了，站在門口問蔣玉蘭：“她嬸子，你家豬哪天殺？永勝不在家，不如我們兩家明兒一起殺了，不然人家殺豬匠不愛來。”
莊子上能殺豬的也就是唐永勝和唐廣勝兩個人。唐永勝不在，唐廣勝一個人本來就忙，要是幾家湊在一起還好些，不然他就得整個正月不安生，因此人家不願意。
唐漢成的媳婦兒也是想到這點，再加上今年大家的豬都已經殺了，就剩下他們兩家，於是也隻好腆著臉來找這個自己一向就看不起的弟媳婦。
蔣玉蘭心情好，於是沒有多想，便一口答應了下來，又拉著大嬸子一起去分窗花，給了她一對荷花、一對梅花的，樂的露出了滿嘴黃牙，似乎那窗花是她自己剪得一般。
大嬸子接過了窗花，心思卻活絡起來，不由問了一句：“你家媳婦兒真是個手巧的，瞧這窗花剪得……不過話說回來，這都過年了，永勝媳婦兒怎麼著也該回來了吧？”大嬸子平常害怕唐漢成，不敢閑話，但是也有憋不住的時候，現在在別家，這平常不敢說的閑話她也就說了出來，心裏竟然有種說不出的暢快。
按說，她是知道蔣玉蘭家的事情，人家白梅珍明說了要讓永勝親自去接，現在可不就還沒回來？不過山裏的女人，自然有她們娛樂和放鬆並且找回快樂的方式，大嬸子自然就從這樣的明知故問中得到了樂趣。
蔣玉蘭腦子好不好使，從她的話就能看得出來。
現在是啥時候？農閑的時候不是麼，冬三月裏，大山裏的人們都閑了下來，一天到晚不是吃就是睡，她蔣玉蘭的日子過得滋潤著呢，何況沒人在耳邊嘀咕，她啥事情都能放開了手，這不，顯眼老三老四不都去給蔣家山的娘家人送東西去了麼，要是白梅珍在，還能免得了被阻攔一番？
對於白梅珍勤儉節約居家過日子的那一套，她蔣玉蘭早就煩透了。
“不回來就不回來，你說我老唐家沒了她還不能過了？再說那曦顏都被人販子帶走了，她一個做娘的都不惦記，我老唐家也沒這個兒媳婦兒……”蔣玉蘭說著說著，唐曦顏被人販子拐了這事情，竟然就成真的了似的，她越說越滑溜，把自己都給說的信服了，因此底氣也足了起來。
大嬸子樂的見蔣玉蘭家不和諧，於是也就隨聲附和，又聊了幾句之後匆匆告別，心情很是愉悅的想著將蔣玉蘭的這番話告訴誰比較合適。
做了好事總是容易讓人愉悅的，對於蔣玉蘭也不例外。在送出了四張窗花之後，蔣玉蘭哼起了穆桂英掛帥，卻不知道一天下來，自己說出的話已經像是長了翅膀一般，到了晚上的時候，整個莊子上已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氣的唐漢生直哼哼。
次日，家裏叫了唐廣勝殺豬，老二唐熙遠和唐漢成的兩個兒子一起幫忙，蔣玉蘭在一旁助陣，大鍋裏已經燒好了水，突突的冒著白泡，蔣玉蘭站在邊上看著被大卸八塊的豬幾乎已經想好了哪塊肉送哪個人，不得不說，這種主宰這個家裏一切資源的感覺，叫她渾身舒暢。
她已經漸漸的體會到了沒有白梅珍的好。
大嬸子又來幫忙，和蔣玉蘭說的興起，似乎那些流言蜚語根本不是她散播出去的一般。
“你一個土鱉，和人家初中生一起攪合啥？被人賣了還在數錢呢！”唐漢生狠狠的瞪了那邊低頭切肉的大嬸子一眼，又失望的瞅了瞅自家媳婦，自始至終都憋著一口悶氣。
無論如何，這都是自家的事情，可現在看看外麵，都說成啥樣了？那大嬸子可是念過初中的，當年自家大哥唐漢成親自教出來的學生，哪裏是自家那腦子斷了弦的媳婦能應付的……
唐漢生心裏鬱悶，屋裏鬧哄哄的殺豬宴他一點興趣都沒有，於是徑直除了門，蹲在門前的胡麻草垛跟前，點上了一支老旱煙，猛吸了一口，隻覺得生活已經壓抑到了一種叫他無法忍受的地步。
再抬起頭來的時候，他卻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牙齒掉光了的嘴巴，都張大了，圓圓的能塞下一個雞蛋去。
“娃……娃……”模糊不清的字眼兒從唐漢生的嗓子裏溢出來，他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切是真實的，用髒兮兮的袖子狠狠的揉了揉酸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