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這可是一個高尚的愛好,你可以繼續寫啊,說不定哪天就可以發表了,三毛你知道嗎。
她點頭說是台灣的那個死去的女作家吧。
我說是的,她也是寫了好久才開始發表作品的,咱們武漢的女作家池莉也是寫了小說後到處投才給發表的。
她啊一聲說,是嗎。大大的眼睛凝視著我,然後才羞澀地說,我可不敢跟她們比的。然後又輕輕地歎息一聲,目光遠移,望著城市永遠灰撲撲的天空,有一群鴿子鳴著尖銳的哨聲在高高低低地樓群間飛翔。
我也看著那群鴿子,我們的租住地是麵向長江的,相隔也不遠,但是我們的視線被高樓擋住,隱隱可以聽到汽笛傳來,卻無法看不到大江東去。我們其實都如同這些城市鴿子,明知城市就是我們的籠子,但是我們卻永遠飛不遠了,隻能在城市的樓群之間來來去去,不知所為何來,又所為何故。她的眼神中有了一種少見的憂傷與迷茫,我們一時都各想各的沉默不語。
後來我和曾繼來肖水生一起喝酒時又提到劉燕,曾繼來嘿嘿笑說,這個女孩肯定是喜歡上你這個小子了,或者你也喜歡上了她。
我極力否認。說我怎麼可能喜歡上一個坐台小姐。
曾繼來毫不客氣地批評我說,操,你別以為自己是多高尚的人,讀了幾年破書就以為自己了不得了,人家坐台小姐就不是人了?你得懂得尊重人家。你們——當然包括我和肖水生還有李鳴那家夥,我們隻是社會分工不同罷了,這個社會總是需要形形色色的人的,要不為何總是說我們的社會豐富多彩呢?恍惚間我記得著名的哲學家羅素也說過類似的話,由此再一次證明:最高深的哲理總是在最基層的百姓中鮮活。
我發現如今在嘴色功夫上我根本不是曾繼來這個老油條的對手。而肖水生則一直保持著他的沉默,在我們說笑時,他總是習慣性地巡視四周,目光深不可測。曾繼來說得興起連他也一起罵,說你別搞得自己像一個黑社會教父似的,你啊,肖水生隻是這個城市眾多混混中最為一般的一個。然後總結說,我們幾個朋友都很難在同行業中出類拔萃。曾繼來又用手點著我說,特別是你這個當記者的家夥,最是沒有出息,百無一用是書生,懂嗎?你們報紙他媽的能有幾句真話。
當年我極力反駁,認為汙辱了記者這個神聖的職業,但幾年後,我還是辭職離開了報社。我這才發現,我引以自豪的大學生涯應該其實並不頂用,我的朋友們均在社會這所沒有圍牆的大學中學得更多,他們更能接近生活的本色。
曾繼來又對我說,我倒有一條新聞線索給你,你敢去采寫嗎?我說,那要看有沒有新聞價值了。曾繼來沉吟了一會兒說,有沒有狗屁新聞價值我不懂,但是你倒可以從中攢一筆錢倒是有可能的。我驚訝而又氣憤地拍桌而起,瞪著他說:你對我汙辱倒沒有什麼,但是你一而再地汙蔑新聞職業我就不依了。
曾繼來啊一聲,又嘻皮笑臉地說,真生氣了?啊,你看你的臉都紅了,眼鏡都快掉了,你的眼鏡掉了可就不帥了,哈哈。
我無可奈何地坐下,曾繼來說,你知道紅心集團吧。我點頭表示知道。他接著說,前幾年我從公交公司出來就是在他們那做業務員,他們公司的幕我知道一些,聽說最近又鬧了起來,此事還跟你們江大有關係哦,還有可能涉及到學術腐敗呢。
我一聽興趣大起,新聞中最講究的就一個新聞敏感性,這種敏感一是說對一些突發事件的反映能力,更重要地是能在普通的平常的事件中發現與眾不同的東西來。我當記者半年以來還沒有弄出一篇有影響的報道,天天都是跑讀者報料的那些東西,且不說讀者看著煩,就連我們自己看著也無趣。
我馬上掏出隨身采訪本記下一些東西,我知道這事如果報上去,肯定會是一個大題材,曾繼來說的隻是基本信息,但非常有用,我們隻需要深入了解當事人就行了。
曾繼來捧著一杯啤酒幹掉後冷笑著又損我說:看你這沉不住氣的樣子,就知道你在社會上是一個新兵,新聞天天有,老子特別多,記得以後多請我喝酒泡妞。對了,那個劉燕在哪家夜總會或者歌舞廳上班,改天我去點她的台。
我收起本子,說你扯什麼蛋,她也是我的朋友來著。
曾繼來哈哈大笑,一直笑出了眼淚,然後他發表了如下言論:我操,剛才還說不可能喜歡上一個小姐,這會又說跟人家是朋友,所以啊,文人最是虛偽,老子最看不起知識分子。那些穿著白大褂的冒稱天使的醫生也算是知識分子吧,不都是見錢眼開?不都是脫下褲子就是禽獸。操,你以為我點劉燕的台是害她啊,那是在幫她!是在為山區人民做貢獻,她應該感謝我才對,你是她的朋友是吧?那你也得感謝我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