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德莉是在一陣冰涼的觸感之中醒來的。
什麼東西在她的麵部移動,她能夠感覺到脖頸和四肢都被什麼束縛在了一個裝置內部。她睜開眼,麵前是一個戴著口罩的年輕男性,正在念念有詞地給她的額頭和太陽穴塗抹一種有著刺鼻氣味的藥膏。一些電極片正貼在她的頭部,胸口和四肢,連接著許多不明作用的儀器,在那附近有許多白大褂的人在忙活著。
這是哪裏?她還未從虛無的永眠中緩過神來,記憶之中最後的故事是她拉著卡爾纖細的手腕站在山頂,宇宙被某道光芒重啟,一切都歸於正確的道路。卡爾握著她的手,帶著不安地問:宇宙重啟之後,我是不是就會忘記你呢?
她微笑著回答但是我也會忘記你呀。我們會再次遇到的。
她說謊了。她不想忘記卡爾。
宇宙重啟的那一瞬間過去,她從這裏醒來。
那個為她塗藥膏的實驗員看見她的眼睛緩緩睜開,裏麵是兩丸鮮紅欲滴的瞳仁。那簡直不是活人的眼睛,而像是兩汪純粹的血泊。那雙眼睛就直直地看著他,而他在這樣一雙冷淡平靜的眼睛裏帶著幾分緊張地低聲嘟囔:“天啊,你有一雙紅眼睛…”
接著他轉過身,扔下那些藥膏和電極片,奔向人群中鶴立雞群的那個修長瘦削的紅發身形。
“勞倫斯博士!a063意識出現!目前進入個體蘇醒階段!”
“這麼快?重新確認鎮靜劑的劑量。”那位博士轉過身來,邊吩咐邊大步走向實驗艙。她的藍眼睛銳利深邃,在厚重的眼鏡框後卻折射出奇異的溫柔光暈。這位勞倫斯博士顯然是位風韻猶存的美人,白大褂製服也無損她的魅力。
奧德莉仰起頭,毫不掩飾自己的觀察目光。博士在奧德莉麵前站定,安撫式地拍了拍她下意識掙動的肩膀,溫和地開口:“冷靜點,冷靜點,別傷到你自己,好嗎?你叫什麼名字?”
她揮手示意眾人去繼續做事,轉頭耐心地等著奧德莉回答。奧德莉張開嘴,仿佛數年不曾說話一般,聲音嘶啞低沉:“奧德莉·劉易斯。”
“好,謝謝你願意告知,”博士說道,“如果你不介意,我希望稱呼你奧德莉。”
她從其他人手中接過墊板,靈巧地夾上一張白紙,邊寫下幾行字邊親切地對奧德莉說:“別緊張……你還記得發生了什麼嗎?大約在72小時之前,你被球狀閃電擊中,一度性命垂危。醫院無法處理你的情況,所以你被我們接手了。這裏是nrc,國家非常規生物體變化與情報研究中心直屬的研究機構實驗室,我是負責人勞倫斯博士。”
“nrc……我沒有聽過。”奧德莉輕聲自語。
她安撫地笑笑,接著說道:“別擔心,你的身體狀況很好。隻是,我想你身上發生了一些我們尚不了解的變化。為了你的身體考慮,你可能需要在我們這裏留一段時間,並配合我們的測試,希望你別介意。”
奧德莉的表情看起來是如此脆弱柔軟,流露出一種心有餘悸般的驚慌和恍惚。她喃喃地重複了勞倫斯博士的話,抬頭低聲問:“留多久?我的工作……”
博士耐心地等她回神,微笑道:“不會很久的,隻要我們檢查出你身體具體的變化……你在ncar(美國國家大氣研究中心)工作嗎?”
奧德莉皺眉似是思索了一番,搖搖頭:“是道恩大氣實驗室。我是研究大氣湍流和雷暴氣象項目的總工程師。”
勞倫斯博士挑起眉毛,在紙上記了下來,開了個玩笑:“看來我應該稱呼你為劉易斯博士了?天啊,你看起來還這麼年輕!你有25歲嗎?我們會替你安排好工作的,放心吧。好好休息,你暫時還不能離開這個治療艙。明天見。”
奧德莉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點頭目送勞倫斯博士離開。門關上了,實驗室外走廊的光漸次暗下去,實驗室內的燈光也暗了下來,幾名實驗員忙碌著收拾器具。一時間世界安靜了下來,沒有人說話,也沒人多看奧德莉一眼。一個實驗員走了過來,重新啟動了實驗艙。液體開始注入到艙內,奧德莉身上的那些束縛漸漸放平。
就是現在。
實驗室裏突然狂風大作,風壓震碎了無數玻璃器皿和燈管。頓時實驗室裏漆黑一片,隻有應急燈亮起時貼在牆角的幽幽綠光。
“什麼?”“怎麼回事?”與這些驚呼共同響起的是一陣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奧德莉赤腳站在了地上,隨手像扯開一根絲帶那樣把束縛環從自己身上扯斷揉成一團。實驗艙在她身後砰然炸裂,碎片裹挾著催眠液體四處飛濺,讓驚叫中又增加了幾聲痛呼。
“總是這樣。每次都是這樣。”黑暗之中剛剛還嘶啞輕忽的女聲說著,“實驗室。研究所。還有勞倫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