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大娘已經離開了。
徹骨寒風嗖嗖地刮在雲纓身上,她觸及到男人冷冽懾人的深眸,目光狼狽地逃竄下移,呼吸滯緩,臉色蒼白到幾乎透明。
屋內沒人說話,耳邊隻剩呼嘯的狂風,刮得她臉頰刺痛。
她在心底默默安撫自己,卻未曾料到,裴忱沉默許久,最終一句話也沒說,隻轉身便走。
愈漸遠離的腳步聲讓雲纓心中慌亂,再顧不得其他,追上去拉住他冰涼的袖角,小聲喚道:“哥哥。”
袖角冰冷的溫度透過掌心,流竄入她的四肢百骸,緊緊纏裹著她的心髒,然而下一刻,她眼睜睜地看著裴忱,一點點把袖角從她手心抽離。
男人頎長的背影淡漠疏離,平靜扔下一句“好好休息”,便毫不留戀地邁步離去。
雲纓慌亂地追了幾步,“哥哥!”
那道玄色背影沒有絲毫停頓,雲纓無措地站在原地,凜冽的寒風吹刮得她搖搖欲墜,唇上不帶一絲血色。
她凝目遠望,直到那道淡薄的身影徹底融入黑暗,再也尋不見蹤跡,才惝恍又茫然地收回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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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月淒清,朦朧的銀暉籠罩在裴忱孤寂的身形上,他停下腳步,淡淡看向站在書房門口的李清正。
“主子,剛收到消息,徐州、揚州、蘇州等地的兵力已經集結,預計不過一月便可盡數抵達長明山下。”
現如今,整個大梁南部,都在主子的控製下。
李清正說罷抬頭,卻一時愣住。
不知是否是月光映照的緣故,他總覺得主子的臉色有些慘白。
像是什麼也沒聽見似的,裴忱直直地越過他,對這則消息不置一詞,抬手推開書房的大門,邁入門檻後,卻忽地停下。
他默然站立良久,直到一陣涼風拂過,心裏那些雜亂的思緒仿佛才霍然明晰。裴忱斂下眉目,注視著月光下模糊的身影,聲音低啞道:“明日送雲纓回宮。”
言訖,再不做一絲停留,書房門緩緩閉闔。
留下神情迷茫又錯愕的李清正呆愣在原地,過了一會兒,像是才想明白主子的話,一雙眼不可置信地瞪大。
他聽到了什麼?
饒是大多時候都在山下巡邏的李清正,也清清楚楚地知道那兩位關係有多好,他甚至時常在想,待主子即位登基,順利光複齊國後,那備受大梁皇室冷落的九公主,說不準就搖身一變,成了齊國唯一一個身份尊貴的長公主。
裴忱最後那番話,讓李清正覺都睡不安生,第二日一大早,便等在戚大娘院子附近,等她出來方對她轉述一番。
這回心中驚詫的人輪到了戚大娘,雖然昨夜主子的臉色並不好,但他與阿纓關係親近,八年的兄妹之情總做不得假,頂多是斥責一番讓阿纓歇了心思,怎就至於要將她送回那冷冰冰的高牆裏頭?
然而無論她有多不相信,李清正傳來的消息總不會錯的,戚大娘滿麵愁容地等在阿纓門前,心裏連連歎氣。
雲纓一整夜未睡,她木愣地倚在床榻邊沿,腦海中自虐般反複呈現哥哥冷淡離開的場景,眼底的青黑在白皙肌膚上無比刺眼。
天亮時,她隱隱聽見屋外有腳步聲響起,黯淡的烏眸漸漸暈染起光亮,懷著些微的希冀,她上前輕輕打開門扉。
原來是戚大娘。
戚大娘聽見聲響,連忙走過去,看清阿纓蒼白脆弱的神色,張了張嘴,方才打好的腹稿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
見她麵露異樣,雲纓心底的落寞瞬時被不安與忐忑侵蝕占據,一顆心高高懸起,她的雙手緊張蜷縮,放輕聲音問:“大娘,出什麼事了嗎?”
話落,戚大娘輕歎一聲,憐惜地摸了摸她的頭,縱使再不願,也隻能把李清正的話轉述了一遍。
心口像是被人用利刃豁開一道深深的傷痕,雲纓的臉色一點點慘白下來,眼眸失去焦距,整夜未眠的身體本就虛弱不堪,乍然聽到哥哥要將她送走,陣陣暈眩衝上大腦,讓她無力地踉蹌一步,被戚大娘慌忙扶起。
雲纓努力穩住身形,對戚大娘低聲道一聲謝,隨後便毅然向書房行去。
她不信,她要哥哥親口告訴她。
書房其實算不得遠,隻是今日這條路顯得格外漫長,雲纓心神慌亂,趕到書房時,卻發現門口駐守著兩名大漢。
除了剛來長明寨時,之後她再也沒見過門口有人守著,如今他們攔得是誰,結果不言而喻。
盡管心底已經幾乎確定了戚大娘的話,雲纓仍舊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她上前兩步,立刻被他們攔下。
“我想見見哥哥。”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