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哲寫完英語作文的最後一個單詞,放下筆長舒一口氣。按照他的判斷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樣一氣嗬成的答卷無論是用時,還是最後的成績都和平時模擬時不會有太大差距。於是他又從容的檢查了一遍個人信息,即便他現在依然沒有平複兩天一來一直緊張的心率,但他也會盡量表現的自信。把桌角放置的歪斜的身份證擺正後看了一眼牆上遮掩勵誌標語的白紙——心裏充滿了沒來由的感慨,也許是氣氛的襯托吧。眼神掃過略有斑駁的白牆之間掛著的鍾表,看見剩餘時間在可接受的範圍之內,更確信了這次考試是正常發揮。心中默默數了三十秒--鈴聲與廣播如約而至。
高考就這樣結束了。
不過,這裏離故事開始還差的遠——
夜晚的天成酒店裏,梁哲眼前的燈火已經略有朦朧。
“兄弟們,他日天涯路遠,各自安好,祝各位前程似錦!”梁哲的舌頭已經有點打結了,說完便喝完了酒杯中最後一點酒。這不是他第一次喝酒,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但梁哲無論是在將來什麼時候都會記得這一天。如果他把自己的故事拍成電影,這杯酒也絕對是故事的開頭。而他身旁的楊聽雲隻是深深的呼吸著,低頭不語沒有任何表情——相必他也有些醉意了。許久,楊聽雲也把酒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即便他實在不喜歡酒的味道,但仿佛也意識到了這僅僅是眾多苦澀中的冰山一角。
當然,這裏也還差一點——
夕陽灑在四源縣勇興路的十字路口,梁哲,楊聽雲,周若苒,宋妍,四人麵朝斜陽,步伐輕快,然而就在幾分鍾後,在那個十字路口,有人會向左,而有人向右。無奈的分別麵前也不必虛情假意,無需落淚三行。離別是友誼最普遍的歸宿。
“再見!若苒,宋妍”梁哲早已轉過了身,背對著擺了擺手。而在兩分鍾內的未來,楊聽雲卻還有兩次回頭。他們在高中是幾個關係不錯的朋友,高考過後有人選擇去外地讀書,有人選擇留在家鄉。畢業前他們還鄭重的承諾著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可一個人又怎麼會真正為了另一個人輕易的改變人生軌跡呢,除非那的的確確是一段令人津津樂道友誼。否則即使曾經朝夕相伴,相交甚歡的情誼也逃不過世事無常的折磨。誰沒有丟下過一段真摯的友誼,日後回憶起來也隻是偶爾感慨,讓人意難平的隻是當下的短短的一段時間而已。
高考被老師們稱為人生的第一個重大十字路口,它需要參與者有足夠的毅力和遠見,然後匹配給參與者相適應的進修環境。它公平而莊嚴,令人望而生畏。梁哲和楊聽雲的高考分數幾乎相同,不同的是梁哲已經滿足,而楊聽雲知道他的成績是不足以匹配他的努力。楊聽雲最終沒有選擇複讀,這不是他一貫的作風,也不是他真實的意願,但複讀是一個家庭的賭博,時間與金錢的加注讓許多人都放棄了最終的勇氣。
那段時間楊聽雲常常會顯得頹廢,即便是多年的好友梁哲也隻能是無力的安慰。梁哲很同情他的朋友,但他也知道很多事情他沒辦法,事實就是這樣簡單粗暴,不留情麵——沒有辦法。
最終梁哲和楊聽雲還是報了同一個學校的同一個專業。大概是因為去陌生的地方需要帶些熟悉的東西才有安全感吧,諸如友誼,愛情之類。
那個夏天結束後,梁哲和楊聽雲坐上去另一個城市的火車,他們在故鄉四源縣的故事已經不得不斷開十幾個春秋。而他們的朋友周若苒、宋妍此後也幾乎沒有在他們的故事中,沒有原因,或者說他們也沒有想過原因,隻是很自然的消失不見了。
梁哲和楊聽雲將要去的城市是青海省的省會西寧。這裏離四源縣隻有幾個小時的路程,也是青海省最繁華的城市。西寧不如其他省會城市那樣發展迅速,也沒有什麼天險地絕讓他聲名遠播。在很多外省人的印象裏,‘西寧’還隻是陌生的詞彙,甚至青海省也可能是部分人的地理盲區。這當然沒有道理,人們沒有道理不知道一個巨大的、遼闊的、西北的省份,但仿佛也沒有道理去了解一個貧瘠的、人煙稀少的、與中原文化幾乎脫軌的省份。但每一個地方都不會因為他沒有知名度或者說因為他的低調而缺少文化積澱。而青海的文化積澱一方麵與廣大的西北人一樣——純真樸素,另一方麵又有自己的特點——狂野浪漫。
九月,梁哲和楊聽雲已經在青海省省會西寧市了。浸出油的柏油馬路和堅硬的石磚路上,都留不下路人的腳印。甚至幾隻螞蟻的屍體也比那些腳印存留的時間更久些。然而,依然有越來越多的人們前仆後繼的來到這些大城市,為了……額,我也不知道。
梁哲和楊聽雲來到夏都大學門口,抬頭凝望,幾個仿佛由名家題寫的大字刻在門口的石壁上“夏都大學”。寬敞的大門已經極大限度的在展示學校內部的建築,但人們還是隻能看見很小的一部分。門後的一段路在綠蔭的庇護下延展的好長,對,好長!長到令人發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