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無形的拉鋸戰悄然落幕。
戲終散場,縱使身旁那些亡命之徒寂然不動,沈以寧虛一而靜的同時卻還是心跳如雷。
方才千鈞一發之際,隻得硬著頭皮一試,當下倒是開始考慮她與景昭尚無太深交集,對方何來平白無故幫她一說?
擺好長凳,景昭從馬車上走下來,動作幹淨利落,身形被一襲玄色織銀錦衣襯得頎長,他款步走近,腳底的雲紋靴每向前踏出一步,大漢握劍的那隻手便多一分顫抖,直到他在三步之外的地方停下。
大漢帶著狠勁,終於從沈以寧手中徹底抽出整個劍身,他高舉手臂對著空氣胡亂舞著劍,指揮那些已經傻傻立在原地不敢動彈的手下,卻無人敢應,隻有一直站在他身側的那名小嘍囉壯著膽子上前與他附耳。
大漢側耳半晌,忽而惱怒地喝道:“胡說八道!她說什麼就信什麼,先給我把麵前這兩人拿下!”
話音未落,一陣哐啷響聲,小嘍囉已經扔掉手中的武器,雙腿直哆嗦。
“……方才她是在喚這人…殿下?”有人試探道,聲如蚊蠅,但大漢聽力極佳,他咽了口唾沫,呼吸仿佛都有些困難。
沈以寧看著他們這一行人的前後轉變,喉間忽覺一陣腥甜,她幹咳了兩聲,胸腔震動,酸楚蔓延。
有些人窮盡末路也求不來生,而有些人隻需站在那裏,不發一語,即可為人所忌憚。
天子著五爪龍炮,太子著四爪蟒袍,沈以寧看著景昭腰間唯一係著的那枚身披火焰紋的龍形玉佩,想來普天之下,也隻有被視作儲君的他能夠擁有這等特權。
猶如此佩,身份不言而喻。
“倘若真是殿下造訪,咱們大可借一步說話,不必鬧得這般難看!”大漢言下之意卻是想讓景昭親口表明身份。
沈以寧強忍著心中酸楚,緩緩抬眼,已經有些混沌的目光再次投向三步開外的景昭,他聽了大漢的話,好笑似地直搖頭,眼角眉梢的風情頓時顯得愈發濃烈。
就算唇幹舌燥,她也要為大漢的異想天開歎息。
歎一聲他的天真。
景昭伸手不經意般撥弄了下那腰間係著的玉佩,由極細金線纏成絲絨流蘇隨著他的動作輕微晃動。大漢的眼珠也緊緊跟著他的動作轉動,他撚起一根和衣物摩擦後稍顯毛躁的流蘇在指尖摸索,像是在思考該如何處理。
果如所料,大漢本就急躁的性子被他的不緊不慢磨得快要爆發,這才聽他忽然發問。
“我需要怎麼證明。”
“可是。”景昭略微頷首,微光之下稍稍轉眸,似作打量,一雙銳利精明的眼睛直直凝視著被冷汗攀滿全身的大漢。
他目露憐憫,眨眼道:“我何需向你證明?”
“你不敢向我證明,那便是冒牌殿下!不過是與這昭寧郡主一道誆騙我等罷了!”
“固執。”景昭抬了下手指,一側靜靜守候的禹貢瞬息之間拔開刀鞘,一招之下,便挑開了大漢的黑色麵巾,暴露出他更為可憎的真容。
“居然敢對殿下出言不遜,真是冥頑不靈。”又是一道淩厲的刀鋒,禹貢手執繡春刀,直指大漢腦門心,殺氣橫生。
身旁的小嘍囉見大漢被製住,動也不敢動。
大漢早前就被傷了一隻眼睛,此時手腕又被禹貢精準的招式一刀挑傷,氣焰所剩無幾。
景昭看著他就如同在看一個苟延殘喘的廢人。
然而大漢的同伴大約有十二三人,這樣以少敵多的場麵令沈以寧有些擔心,就在這時,景昭走上前來,避開她掌心尚未凝固的傷口,握住了她的手腕。
被突如其來的力道拉了過去,沈以寧腳下險些沒踩穩,踉蹌之後一頭撞進景昭的懷裏,鼻息間嗅到的滿是淡淡檀香。
沈以寧覺得額頭有些硌得慌,她慌亂抬頭,對上景昭意味尤甚的一雙眼睛。
她一時間忘了遠離,又或是實在沒了力氣,隻感覺腳底像踩在雲層,徐徐漂浮不定。
景昭低頭看了懷中的女孩一會兒,慘白的小臉緊緊抵著他溫熱的胸膛,讓他一下子回想起那日她的臉龐也是這般蒼白,隻是這次她的腦門上沒再濕漉漉地掛著一根水草,靜默之後,他雖微微擰起眉,終是沒有把她推開。
景昭重新抬眼,看向大漢,道:“你也知今日挾持的是昭寧郡主,郡主尊口既開,爾等囂張至極,如何處置,全憑郡主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