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初見(1 / 2)

王府內,這場盛大的宴會還在繼續進行,不為祈福也不為任何節日,隻為給東昭唯一一位皇子接風洗塵。

一塵不變的流程令人隻煩不奇,絲竹之音不假,歌舞升平也不假,而在這一片鶯鶯切切、觥籌交錯中,一位氣度沉靜的女子梳著烏黑的高髻,臉上的妝容光華萬千,可她單薄的身影看起來安靜得隻像是栩栩如生的璧人。她後背挺得筆直,兩肩下沉,下巴微收,金絲楠木桌麵上擱著的暖黃宮燈將她的白皙麵龐照映得更為清晰空靈。

歌舞奏樂之聲交替,然而席位上心懷鬼胎的人等看似享用佳肴美酒,實則暗地打量這位如今已鮮少露麵的郡主。

武安王獨女沈以寧,天子念其父多年沙場征戰,勞苦功高,出生那日便被八百裏加急送至雲洲城的聖旨破例封為郡主,武安王於一片嘩然中接旨。

天子聖意,沈郡主,號昭寧,與其餘親王子女品階等同。

隻是沈以寧雖家世顯赫,身份貴重,但她自幼與世無爭的脾性卻與殺伐果斷的武安王大相徑庭,整個雲洲城內,無論官吏平民,都清楚昭寧郡主是最不能與其他王公貴族混為一談的存在。

君子六藝女子八雅,貴族之後雖不至樣樣精通,未免苛刻,但好歹人人手裏都還是有能拿得出手的才藝絕活,可她偏偏都不感興趣,由武安公張榜尋來的名師不下數十人,少則十天,多則兩月,無一不掩麵告辭。長此以往,沈武深覺臉麵無存,索性放任自流。

無上榮光之下,老天爺卻是作祟,慶豐二十三年元宵夜,一場突發大火將睡夢中的沈以寧困住,幸有總兵及時趕到,拚死闖入火海內將其救出,不想途中火舌蔓延至還未燃完的爆竹堆,雖揀回一條命,可由於離爆源中心過近,沈以寧卻落下耳疾,至今未能恢複如初。

現如今,沈以寧身有舊疾,前路茫茫,也令不少人唏噓,憑添惋惜之意。

又一曲舞閉,等到個個柳葉腰的舞姬們含羞退下,她照常端坐於高位,似是對四麵八方投來的目光毫無知覺,想必源於耳疾,從始至終都是神色淡淡的模樣,在旁人看來,這也無甚不妥。

沈以寧若無其事地打了一個利落的哈欠,立馬引起下方坐席一陣竊竊私語。

“了不得啊,郡主經此變故竟還能泰然處之,不愧是將門之女!”有人在桌下悄悄豎起了大拇指。

“依老夫看,此舉甚是不妥,野調無腔!王爺還是太慣著郡主了!”有人皺起眉頭,不甚讚同。

被一並議論進去的沈武很是不悅,銳利的鷹目掃了一眼底下眾人,他僵硬地咳嗽一聲,官員們終於戀戀不舍地收回那些真真假假的視線,各自與鄰座高談闊論起來。

見沒幾人再看向這邊,沈以寧得以呼出一口氣,這是半年以來她唯一露麵的一次宴會,為凸顯正式,婢女秋霖為她梳的是平日最抗拒的高髻,她雖麵上絲毫不顯,頸項處卻早已備覺酸痛。

這半年來,她深居簡出,便是為了不去應付那些歎惋,嘲弄,亦或是事不關己的目光,隻是她再怎麼不去在意,也都實實在在地像釘子一顆顆釘進肉裏,拔不掉。那漫天火光也趁機闖入夢境,入夢便是半載,令人束手無策。

但沒關係,她多的是時間審時度勢,有十足的耐心等到水落石出。

沈以寧曾反省過,身為武安公的父親位高權重、手握重兵,天子曆來青睞有加,隻是樹大招風,難免引人眼紅,自己從出生起便跟著沾光,單論血脈,她定是無法與其餘親王之子相提並論的,但即便如此,她依舊頂了十七年郡主的頭銜還整天無所事事,換誰誰樂意?

經曆了死裏逃生,當時她醒來後直挺挺躺在雲床上,艱難地偏過頭,茫然地看著一臉擔憂的沈武。

無需她開口說話,沈武已愧疚到了極點,開口便是一句:“寧兒,爹對不起你。”

嘶──看來沒有她想的那麼簡單啊。

隻是既然都被害得鮮些喪命了,要是還甘願當小白花,那這條命便算是白撿回來了。

在這扭曲炎涼的世間,不諳世事的活法終究不再是正道。

掃了一眼麵前隻能看不能動的佳肴,沈以寧扯了扯婢女秋霖的衣袖,用指尖略沾茶水,在光滑的楠木桌上潦草寫下幾個字。

秋霖掩嘴失笑,用同樣的方式回道:“已至泰昌街。”

沈以寧收回手,用手帕擦拭了,摸索著瘦削的下巴,估摸著最多再過半個時辰便能至府門。

她望著大門的方向,放鬆了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