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正晨光未散,江岸綿延,飛霞與水相接,一片紅暈紫染。“這景致,還是傍晚更美。”說話的是蔡府小姐蔡豔文。蔡老爺邀了洪讓宜來看江景,家中獨女作陪,司遊龍也有蔡豔文的大丫頭陪著。
九江邊上有望江高台,頗有些氣吞萬象的氣勢。“然此尚未成氣候,怕是還得等貴人帶點紫氣來。”蔡大人微微一笑。“來看灘塗上的芙蕖。”一行人下樓去,走近灘上的棧道。
“公子若是仲夏來,這裏荷花更美。”蔡豔文拿扇子擋住半邊臉,眼兒彎著覷著洪讓宜。“怕是山陰若耶溪畔,也不過如此。”
在一旁垂手侍立的司遊龍忍不住腹誹:天下荷蕩若有十分豔,便是有五分在若耶溪,還有四分在若耶溪畔采蓮女。
九江江渚的分得些許的景致,卻是在何處?
司遊龍憑欄展眼,見褐色的荷莖枝枝淨直,又見極瘦削的荷葉卷著、蓬頭如枯墨一般,登時明白了殘荷的肅殺之美。但瞬時她又覺得恍然——從前她日日從若耶溪畔過,從不曾知道這種美意;而在範祈萱書房裏讀百卷書,卻又通了。
她內心中因此通達的地方可還有其他麼?她想著,任憑秋風輕輕卷著她的碎發。
“發什麼呆?”
洪讓宜不知何時站在她身旁。司遊龍垂手站好,不發一言。
“你倒是學學蔡大小姐。”洪讓宜輕聲說。“總是唯唯諾諾,我很嚇人嗎?”
司遊龍微抬雙目,看向棧道上站著輕輕搖著扇子的蔡豔文。目光相接,是意味深長的對視。司遊龍心中突突兩聲,抬眼去看洪讓宜;卻見洪讓宜一直盯著她看。
完了,這人,到底不能再和他有什麼糾纏。
司遊龍笑著道:“範洪二家交好,出行在外托賴公子照拂,奴做好婢仆本分是應當的。隻怕公子對蔡小姐照顧有不盡完美之處,奴去看看去。”麻溜兒往蔡豔文處走去。
蔡豔文打量著麵前的女侍,輕聲道:“久聞山陰範府,不料隻是個丫頭就這樣的人才。說話又好聽,眉目也溫柔。”
司遊龍聽出不對勁兒來:“我府小姐也十分願意到九江來玩賞的,到時候也請蔡大小姐帶挈。”司遊龍放柔了聲音:“蔡小姐這般天人之姿,別說是九江郡,就是會稽郡也是難見的,奴見了隻覺得觀音下凡了一般——這不,荷蕩雖是枯涸,但霞光綺麗,秋色明媚,真是神跡一樣呢!”
蔡豔文知道她不過奉承,心裏頭卻放平了些:“好個伶俐丫頭。”腳步也隨著司遊龍往前去。司遊龍向她討教些九江的風土,又說了些山陰的軼事;起初蔡豔文還有些興致,漸漸見洪讓宜也不跟來,就有些不耐煩了:“你……在途中,一直和洪公子一車?“
來了。司遊龍心中明了,道:“是也,做丫頭的承蒙洪家照拂,隻好幫著做些照料的活計。“
“那在客舍裏,盜賊來時,也是你去照拂了他麼?”
司遊龍如實道:“非也,這倒是洪公子發了善心來救了奴。”
“這可算是英雄救美了。”蔡豔文笑道,“你可對洪公子高看幾分?”
是自然高看了一些,至少不再如同在若耶溪邊那光景,將之視作狂徒。
“你……“蔡豔文欲言又止。
“你途中,可伺候了洪公子?“蔡家小姐的大丫頭終是不耐煩,放話道,卻被蔡豔文一眼瞪了過去。
司遊龍雙頰便紅了。“奴陋質,洪公子是看不上的。“
“哪裏話。“蔡豔文看著那枯荷,”素聞這位洪公子是慣愛風月的,如此看來倒是個柳下惠……那麼車裏你們如何打發了時間?“
“路程勞累,公子小憩。”司遊龍如實道。
“絲毫沒提及其他事情麼?”
司遊龍隻說沒有。蔡豔文略一思索,道:“你們二位遭逢劫難,也是辛苦了,不如在九江郡好生休養幾日,再上京不遲——你們二人上京,到底是什麼事情?洪公子隻說上京訪友,也語焉不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