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很久之前,阿娘不是現在這番模樣。
她本是狐族赫赫有名的美人,一雙含情眼水波流轉,有萬種風情。
一切災禍的開始,或許都可以歸結到她與那個人類男人相遇的那天。
那個男人,我不願稱他為父親。
他不配。
他對年輕的阿娘一見傾心,用花言巧語哄騙了她。
狐狸出嫁,巧笑晏晏,十裏紅妝,桃瓣如雲。
可憐的阿娘以為這是上天都祝福的緣分。
但阿娘不知,這其實是無邊痛苦的開始。
許是得到了就不再珍惜,沒過多久,在阿娘懷我的時候,男人就流連花天酒地之處,驕奢淫逸的本性暴露出來。
阿娘說她是勸也勸過,鬧也鬧過,但都無濟於事。
縱使狐族女人生來再美,懂得了七情六欲之後,也會衰老。
漸漸的,男人嫌棄阿娘容顏不再,開始打罵阿娘。
有一天,他渾身酒氣熏熏地回來。
我看到他對阿娘動手,氣急地上去咬住他的胳膊,他將我甩開,踢出門外。
那天,外麵在下大雪。
我又餓又困,隻能縮在一棵杏樹底下。
恍惚間我聽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原來是阿娘。
她赤著腳跑出來,身後跟著罵罵咧咧的男人。
他手裏提著菜刀,一刀一刀地,對著阿娘亂砍。
阿娘將我緊緊護在懷裏,我看見她冰藍色的眼裏滿是疲憊和哀傷。
男人砍死了阿娘。
他怎麼敢。
我撲上去死死咬住他的喉嚨,縱使他用刀砍傷我的後背。
沒關係,我想,大不了一起死。
我躺在雪地上,任雪花落進我的眼裏。
半晌,我用盡所有力氣,爬到阿娘懷裏,抱著她。
我以為我們三個都會死。
但我沒想到,她救了我。
一隻杏花妖。
她叫我孤紫。
她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躺在家裏的木床上。
阿娘的屍體被放在我的旁邊。
她平靜的麵容好像睡去,我低聲喚她,卻沒得到回應。
杏花妖說她叫枝雪。
枝葉的枝,白雪的雪。
她問我想不想讓阿娘活過來。
我說想,用我的命換都可以。
她笑我癡,但我能看出來,她對我的回答很滿意。
她說隻要找一位人類女子,讓她與阿娘互換神魂,就可以讓阿娘活過來。
我說好。
雖然獻祭儀式很困難,但是第一次就成功了。
枝雪誇我是天才。
我說不是,我隻是個想要阿娘活過來的孩子。
但是,活過來的阿娘跟以前不一樣。
她斥責我為何救她,說不如一了百了。
她還經常發怒,對著鏡子抓撓自己的臉。
枝雪說這很正常,因為神魂交換是不徹底的。
我說沒關係,她能活著就好。
隻不過人類的皮囊雖容易獲得,卻易壞。
我隻能一遍又一遍地去找新的人。
阿娘也變得越來越不像她。
直到她會用鞭子打我,說我太慢,舊皮囊快要發臭了。
那一瞬間,我有過懷疑和惶恐。
換了這麼多次神魂,她還是阿娘嗎?
但是我那時不明白,罪孽一旦開始,就不可能輕易結束。
每次殺了人,我們都要離開這個地方。
直到枝雪尋到一處桃林,我們商量在此處布上結界,把這裏當作真正的家。
枝雪說,應該給這裏起個名字。
“桃花庵。”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