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秦逸菲第一次發現方子旻是個男人,是在高一的那一年。
那天放學後,他們高一1班和高一2班的男生打籃球班際友誼賽,對運動不感興趣的秦逸菲被同桌徐欣拉著,到操場旁的露天籃球場為同班男生們打氣加油。
她們剛剛席地坐下沒多久,方子旻就來了個三分線外彈跳投籃,籃球在邊框打了兩個轉,在大家的屏息靜氣中,穩妥地進籃筐。
高一1班全體爆發出如雷的喝彩。
秦逸菲隨波逐流地鼓掌,她卻並沒有看向那個最終命中的籃球,而是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盯著騰空躍起後牢牢站穩的方子旻。
方子旻當時穿著一件背號白五的藍色運動背心,和同款的運動短褲,健壯有力且修長勻稱的四肢裸1露在外,在西斜的陽光下,褐色的肌膚上閃耀出的汗水晶瑩,讓秦逸菲幾乎看呆了。
當她意識到自己的詭異心思時,秦逸菲的臉唰一下紅透了,心裏小鹿亂跳,跳得血壓升高,眼花耳鳴。
更不湊巧的是,方子旻恰恰在這時候回過頭來,在人群中發現了秦逸菲,朝她露齒一笑。
他臉的輪廓,棱角清晰,俊逸的五官再不見一絲少年的青澀,頸項的線條剛勁分明。
秦逸菲趕緊低下了頭,不肯再看。
這不是她熟悉的方子旻,那個倔強的、總是莫名其妙笑得亂七八糟的男孩,已經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時間裏,眼前的他,分明是個正在成熟的男人。
徐欣顯然也注意到了方子旻的耀眼,她輕輕用手肘捅了捅秦逸菲,掩蓋不住興奮地道:“嘿,菲菲,方子旻好帥啊!”
“帥有什麼用。”秦逸菲蹙眉,生硬地回答,“能當飯吃?腦袋裏都是漿糊,就是一個蠢蛋!”
“別這麼說嘛,又不是人人都像你那麼會讀書,高富帥高富帥,方子旻可是占全了哦。嗯,對你還好!”徐欣為方子旻鳴不平。
他?富?嗬嗬——秦逸菲在心中好笑著,卻沒有開口打破徐欣的白日夢。
學校裏大概沒人比她更了解方子旻的家世,他們兩稱得上是青梅竹馬,秦逸菲知道,方子旻因為高和帥——以及入學的時候,老爸大手筆給學校捐了一棟實驗樓,而在同學們中間形成“腦子不太好的有錢公子哥”印象是有多麼不靠譜。
唯一準確的是,方子旻的確腦子不太好,至少用來讀書的腦子,似乎總差了那麼幾個關鍵性的細胞。
小學時候,“雞兔同籠”類的問題,當學過二元一次方程式後,對大多數同學來說,已經是易如反掌,但方子旻就是理解不來。
秦逸菲現在回想當初給方子旻補習的場景,仍能氣得牙癢癢,最後的最後,束手無措的她隻好和方子旻一起,用最笨的辦法,先把腦袋的總數除以二,再一個個數字套,看最後哪兩個數能對上腿的數目。
那時候的秦逸菲怎麼也無法理解,世界上會有像方子旻那麼笨的人。
就跟方子旻始終理解不了為什麼有人那麼無聊要把雞跟兔子關一個籠子算腦袋和腿,不幹脆直接把個數點清楚一樣。
補習到最後,秦逸菲發出雞一般的尖叫:“方子旻!你簡直無可救藥!”
方子旻朝比他矮一個頭的小女孩露出好狗般討好的笑容,撓著頭皮說:“我……我是真不懂……”
秦逸菲差點被氣哭了,掉頭就走。
要不是媽媽堅持要她幫方子旻,她才不要做那麼自討苦吃的事情,秦逸菲知道方子旻的媽媽羅阿姨是媽媽的好姐妹,但是媽媽這麼坑女兒,秦逸菲很委屈。
補習的事,秦逸菲的爸爸也不讚同,秦逸菲聽爸爸私底下對媽媽說,方子旻家的家風不好,讓母女倆少摻合。
秦媽媽直接回嘴,罵秦爸爸沒人情,冷血動物,拉著秦逸菲眼巴巴地求:“菲菲,羅阿姨怪可憐的,她現在能寄希望的也就是兒子了,你幫方子旻,就等於幫媽媽的好朋友,行不行?”
秦逸菲懂事地回答:“好的,我聽媽媽的。”
然後繼續去受方子旻的折磨,秦逸菲小小年紀,已經懂得了人生的無奈。
當時她並不明白爸爸說的“家風不好”,直到上了中學,暫時和方子旻分開了,她才在大人聊天中,斷斷續續地把有關方子旻的碎片拚上。
方子旻的爸爸是個老板,具體做什麼的秦逸菲不清楚,但據說很有錢,很有錢,有錢到又養了個小老婆。
而方子旻的媽媽,羅阿姨則死拖著不肯離婚,大概是心灰意冷到百無聊賴,莫名就入了麻將的坑,一年到頭,天天砌方磚。
方子旻就成了個爹娘都不愛管的“野小子”,原本成績就不怎麼樣的小孩,一升上高小,學習就更飛機事故一樣,一路下墜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