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三年春,日本京都大學醫學部

四月的櫻花開得正盛,傅明鈺卻沒這般的閑情雅致去欣賞。

這是傅明鈺來日學醫的第六年,也是最後一年

她一連幾天都待在實驗室裏,今天又是毫無進展的一天。

傅明鈺看著一直空著的數據欄,歎了一口氣。

身邊的同門陸陸續續都離開了實驗室,隻剩自己。為了不驚動保安,她隻能不甘心地準備明天再戰吧

脫掉白大褂,扯掉頭繩,傅明鈺揉著緊繃了一天的頭皮,突然想到什麼

打開儲物櫃,拿出那封來不及看的郵件

她迫不及待地撕掉外麵的包裝,是一封厚重的信

看到上麵的署名,傅明鈺的嘴角微微揚起一個弧度,心底的那些身在異國他鄉的孤獨感似乎也得到了驅散

平均每三個月,傅明鈺都會收到一封這樣的信,寥寥幾行字的信紙還有幾張照片。

傅明鈺知道顧一野不善言辭,從信裏的隻言片語得知他們一切安好便好,隻是這次卻洋洋灑灑寫了一整頁紙,倒讓她有些擔心了。

室友都已經睡下了,傅明鈺端坐在桌前,借著台燈微弱燈光,細細看著

直到後來的某一天傅明鈺才發現,竟不知顧一野這小子什麼時候把稱呼裏的“姐姐”給去掉了,直呼她為“阿鈺”

看到“當兵”二字,傅明鈺有些興奮,為顧一野感到興奮

傅明鈺依稀記得,在別家小孩還在玩泥巴的時候,顧一野就因為偷摸顧叔叔的槍差點走火傷到人,被吊起來打的屁股開花,還大言不慚地說長大後自己掙一把槍來

應該是從那時候,當兵的想法就在顧一野心裏萌芽,然後根深蒂固,到現在終於實現了

聽顧叔叔說,當兵是一件,穿著整齊的軍綠色衣服,身前戴著一朵大紅花,父老鄉親一看就知道這是要去保家衛國的人,是一群可愛的人

想到這兒,傅明鈺有一股衝動,她好想看顧一野穿軍裝,戴紅花是什麼樣子

不過,她更想親自送顧一野去實現自己的理想

顧傅兩家曾經是世交,隻不過一個是軍人世家,一個是政客之家

顧一野出生的時候,傅明鈺已經四歲了

傅明鈺時常仗著自己大欺負小顧一野,但顧一野始終是不離不棄跟在她後頭,甩都甩不掉

連顧阿姨都開玩笑地對傅明鈺說要不長大嫁給顧一野

傅明鈺還哭著直搖頭,像是嫌棄顧一野太過安靜文氣,沒有男子氣概,怎麼保護她

現在想想,都過去這麼多年了

1975年,就在馬上就要迎來光明的時候,傅明鈺的父親還是被打成了“右”派,傅家轟然倒塌

傅父入獄半年,遭到迫害,冤死獄中,傅母一時接受不了,也跟著去了。

十四歲的傅明鈺一下子失去了父母,成了孤兒

好像從雲端跌落穀底就是一瞬間

也是自此,明媚的少女變得沉默寡言

人生最黑暗最難熬的兩年,傅明鈺是在顧家度過的,十歲的顧一野陪在她身邊,什麼也沒說,什麼也不提

後來,傅明鈺遠在日本的叔叔提議接她過來生活,她從書中得知日本是當時醫學技術最好的國家之一,想都沒想便過去了。

得知傅明鈺要走的那一天,顧一野少有的沒哭沒鬧,可能是十多歲了,長大了

十二歲的顧一野和十六歲的傅明鈺差不多高,他輕輕抱住眼前的少女,尚且稚嫩的聲音裝作老道的樣子囑咐她要好好吃飯好好學習,並與她約定每個月給彼此寄一封信

至今,已經六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