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進入寒假這一天,嘉禾市下了一場大雪。
鵝毛似的雪花從白霧蒙蒙的天空盤旋而下,洋洋灑灑地落在行人的衣服和發梢上,許久都不會融化。
葉言芝剛從市場出來,無情的冷風夾雜著雪花吹進了她的脖頸。
涼意浸透皮膚,竄進了心底,她瑟瑟一抖,連忙裹緊了有些漏風的毛線圍巾,將凍得發紅的半張臉埋了進去。
她很想趕緊回家,在暖氣片上烤一烤她那雙已經凍僵的手。
可走到了長安大院的門口,步子卻遲遲都沒能邁進去。
她在這倒黴的清晨,弄丟了母親給她買菜的二十塊錢。
她不知道如何交差,於是在門口來回踱步,踱了二十分鍾左右,實在凍得扛不住了,才鼓起勇氣,踏進了大院。
葉言芝左拐,走向了那扇鏽跡斑斑的紅色鐵門。
咚咚咚敲了三下,門內沒有傳來任何的反應後,葉言芝隻能硬著頭皮開了口:“媽,我回來了。”
她很小聲,生怕驚擾到屋內人的清夢。
好在裏麵的人已經睡醒了,幾秒後,門鎖啪嗒一聲響,鐵門打開了。
葉晴頭發淩亂不堪,一臉的倦容。
聳拉著的眼皮微微抬起,瞄了一眼葉言芝,神情倏地變了。
“菜呢?”
葉言芝垂著頭,聲音細小如蚊:“路、路上出了點意外。”
“什麼意外?”
“錢……丟、丟了。”葉言芝結結巴巴解釋著,因為極度害怕,她本能往後退了一步,“您能再給我一點錢嗎?我買回來了就立馬去做飯。”
葉晴沉默著,看向葉言芝的那雙眼睛帶著莫大怨氣。
“脫了。”她厲聲,手指著葉言芝的圍巾。
完了。
葉言芝心涼,但她還想再爭取一下,連忙道:“您別生氣……”
但葉晴的火氣已經竄了上來。
“你給我脫了!”她大聲怒斥。
葉言芝垂著頭,隻能乖乖脫掉了圍巾。
“這個也脫了!”葉晴又指向了羽絨服。
葉言芝默不作聲,拉開了衣服的拉鏈。
葉晴一把奪過她手裏的衣物,隨即砰地一聲響,重重地關上門。
關門之前,她丟給了葉言芝一句話:“你和你那個爹一樣,都不是好東西!我生你養你,你連個菜都買不回來!當年我要是早知道你是個丫頭片子,我就直接把你弄死在肚子裏!該死的賠錢貨!”
這樣難以入耳的話,葉言芝聽過無數回。
在葉晴的認知裏,因為她是個女孩,父親才會嫌棄她們選擇了離婚。
她早已習以為常,也學會了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
隻不過她還是在心存幻想,幻想自己是葉晴的親身骨肉,她們相依為命這麼多年,多少對她能有點憐愛。
卻不想,一點憐愛都不曾有。
葉晴知道外麵大雪紛紛,還是選擇了將她丟出門外,甚至還讓她脫掉了本來就不算保暖的圍巾和羽絨服,用可能會凍死她的極端方式來懲罰她的錯誤。
站在大門前,葉言芝眼眶泛了紅。
但她沒掉眼淚,隻是朝著手心哈了口氣,快速地搓了搓雙手。
她不敢走遠,因為一會兒葉晴肯定又會用別的方式向她出氣。如果她不在,往後就會碰上更惡劣的打罵。
於是,葉言芝就隻能坐在了家門前的台階上。
她環抱著雙臂,將腦袋埋了進去。
本想著縮成一團就能抵擋一些寒意,可冬日的風實在太淩冽,沒過一會兒,身上僅剩的一點暖意也全部散去了。
漸漸地,葉言芝感覺到自己的手腳全都發麻了。
牙齒打著冷顫,身體也開始不受控製地發抖。
就在心想今天會不會在這兒凍死時,她的頭頂倏地響起了一個聲音。
“這麼冷的天,你怎麼坐在這兒?”
葉言芝聞聲,將腦袋從臂膀中抬起。
她張開眼,雪色朦朧間,望見了一張時常在她夢裏出現的臉。
清秀俊逸,眉眼溫柔。
高挺的鼻梁上掛著一顆黑色的小痣,唇色透著淡淡的紅。
是明朗哥哥。
葉言芝微微一怔。
趙明朗俯視著她,關切地問:“你是沒帶鑰匙嗎?”
葉言芝原本不覺得有多委屈,趙明朗的突然出現,卻讓她眼眶泛起了水花。
不可以。
她不能在他麵前掉眼淚,這太丟人了。
葉言芝掐住手心,強行將眼淚憋回去。
她衝他搖搖頭。
一陣冷風席卷而來,吹得她渾身打顫。
看她穿的如此單薄,趙明朗脫掉自己身上厚重的大衣,披在了她的身上。又從書包裏翻出了今早在大學門口的便利店買的麵包,直接塞進她的手裏。
“來,先吃點東西補充一下能量。”說著話,以為她家裏沒人的趙明朗從口袋裏掏出了手機,又問了一句:“要不要給你媽媽打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