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初相識緣於喬唯曆經第十世。
被天雷劈的外焦裏嫩的喬唯沒了記憶,成了一隻懵懵懂懂的兔子精。
就是被劈傻了……
被一位務工回道觀的小道士撿了回去。
他蹲下身,指尖輕輕戳戳她,
他想不通為什麼一隻毛都被烤焦的還滋滋冒煙的兔子怎的生命力如此頑強。
四肢抽搐著,眼睛微乎其微的轉動了一下,悲催中透著些許傻氣。
看樣子沒死透。
他確定完畢,小心翼翼的用潔淨的絹布將她捧起,自此養在了身邊。
誰知三月後,皮毛好不容易長好的兔子竟然幻化成一位少女。
她趴坐在地上,腳丫子白淨,視線往上是纖細的腳踝,彎曲修長的雙腿,
身上披著一件毛茸茸的衣衫,青絲柔順散亂。
歪著頭,剪水瞳氤氳地望著他,幹淨懵懂。
她不愧是一隻妖。
晏敘隻震驚的瞪大眼睛,慌忙轉身
“砰”
的一聲重重的關門。
喬唯好奇的站起身,正常的走路說話她都會,但就是很多記憶她記不起來了,心智就像一個孩子。
她也不鬧,靜靜的等他回來。
很快,他回來了,身後卻跟著一大群人,為首的是一個老道和那個少年。
她禮貌的笑笑,老道看了她好一會,歎口氣,遣散了圍觀的吃瓜群眾,和小道士嘀嘀咕咕說了一大通,
她是半點沒聽清。
隻知道她在此定居了下來,並且多了晏敘這麼一個小師傅,好來照顧她的生活起居。
喬唯很樂意,她就像找到了好玩的遊戲般,每日跟隨他左右,
漸漸地她說話也有了些邏輯,不再那麼稚氣。
在她生辰那天,他送了她一雙很好看的珍珠繡鞋,說是壓抑妖氣的,並叮囑她不論如何,出門一定要穿上這雙鞋子。
她懵懵懂懂的點頭,心想到這麼好看的鞋子,哪怕穿著睡覺她也是願意的。
隨後他又從袖口拿出柄玄鐵冶鑄的匕首,珍而重之的交給她。告誡她不到萬不得已,此刃不可出鞘。
他總覺得她用的到。
喬唯看著他嚴肅的臉,彎了眼眸,像鉤月。
她跟隨著他參加法式、也和他一起插秧、種菜。
反正跟著他,什麼事情她都會去學習。
這麼一晃,三年已經過去了,少年個頭兒像春日的柳枝般快速抽條,已經足足高了她一個腦袋多。
喬唯很喜歡這樣平靜的生活,聽著他誦她聽不懂的經,教她為人處事。
她也慢慢的懂了七情六欲,
他會帶著她去給逝去的人超度,他那時候會著繁複的道袍,
於燃著熊熊大火的爐頂前打坐,誠摯而肅穆的誦法:
【伏以,金錢落地,寶馬騰空。
駕離火以焚燒,用異風而吹散。
似蓮花遍地開放,如白雪滿空飛揚。
上通天界,下赴坤位。
一切有情,同登道岸。】
冷洌清亮的嗓音很好聽,但此刻她也在觀察著王員外,他被家仆攙扶著,眼睛哭的紅腫,
喬唯當然知道王員外重金聘請晏敘來為他逝去的愛妻做法。
她也知道王員外與愛妻琴瑟和鳴、伉儷情深,是大眾的夫妻楷模。
如今妻子離世,他虛弱的好似也要跟了去。
她思索著,不自覺的又盯著晏敘發起了呆,
事後家丁本意是要送我們一程,被晏敘婉拒,
和他並肩同行,喬唯問出了心中的想法。
:“成親了的人都會很相愛麼?像王員外和他的亡妻。”
他瞥了喬唯一眼,走在空蕩蕩的長街上,柔和的月光將二人的影子拉長,看起來纏綿悱惻像一對交頸的戀人。他盯著影子道:“不一定。”
寥寥驚詫的望向他,他優越的鼻梁將光影一分為二,小菩薩般慈悲好看的麵容顯得高深莫測:“啊?那那些不相愛的人又為何要在一起?”
:“不得已罷了。”
他淡淡道,收回瞳孔中熾熱的目光,平和的彎起嘴角。
:“可是我見著的那些成親的妖怪他們都是和喜歡的妖在一起的呀。”
她不解的撅著嘴,最後下定論:“你們人好複雜噢。”
晏敘啞然失笑,伸出食指輕點她飽滿的額頭:“你的腦袋瓜裏想的都是些什麼?”
喬唯信誓旦旦:“衣裙首飾,美味佳肴!”
晏敘無奈搖首,眼中的寵溺卻像暴漲的河水。
對於喬唯問的每一個問題,他都會不厭其煩的回答解釋,
對她是打心底的歡喜,不過少年心中悸動,他分不清那是什麼情愫。
:“阿敘,你們人成親是什麼樣的排場?”
她的聲音清棱棱的,平息了少年心中莫名的燥熱
晏敘蹙眉問:“你沒見過?”
她搖頭,憧憬道:“你什麼時候帶我去看看吧!”
:“好。”
他這樣答應著,直到過了很久,久到喬唯都忘記了這個承諾,
他鄭重其事的告訴喬唯。
:“走吧,我帶你去看人間的昏禮。”
喬唯高興的手舞足蹈,一路上問晏敘自己是否需要注意些什麼。
他淡淡地來一句。
:“沒有其他,收斂些就好。”
她一路上走的緊張又倉促,好似成親的人是自己一般,
到了之後他居然帶她翻牆,喬唯震驚,她再不懂也意識到了,咱這是偷窺!
她更激動了,二人見縫插針的坐在賓客滿席的酒席桌旁,
他在喬唯耳畔道:“吃飽點,我替你應酬。”
他似笑非笑,罕見的帶著少年該有的狡黠。
喬唯不負眾望,吃的走路都得撐著肚子。
二人又一次爬牆,坐在了隱蔽的屋簷上。
從這裏可以看見敞開的門扉裏的場景,大家在鬧洞房,一片喜氣洋洋,
喬唯看得高興極了,晏敘見她感興趣不時解說一番
:“他們在喝合巹酒。”
:“合巹酒是什麼?”
他垂下眼睫看她,纖長的睫毛在眼瞼處打下一片淡影,瞳孔中的少女臉蛋紅紅,神情好奇,很是可愛。少年喉結輕滑,音色沉沉,一字一頓道
:“寓意著夫妻同體,莫離莫棄。”
她咧嘴笑起來,仿佛這話稱了她的意。
喬唯小臉高高仰起,天幕漆黑一片,寥寥草草的幾顆星子像是文人墨客隨意點上去的。
:“人類成親是這樣的,我好羨慕啊!不像妖族那般簡單。”
她嗓音軟糯,藏著無限遐想,忽然像是想到些什麼,
眼珠朝著他瞥去,鼓起腮幫子又癟下,賊兮兮道
:“我也好想試試奧,阿敘,你陪我試試唄?”
晏敘平靜的看著她在溫潤月光下瑩潤微圓的臉龐,他耳根通紅麵色卻不顯。
:“人妖殊途。”
見她一臉落寞,晏敘遲疑的補上:“你去找隻妖試試吧。”
晏敘話畢,當即覺得不妥,心口有些悶,但仍然沒再說什麼,
而喬唯聽後瞪大眼睛,想到了周憫鷙,驚恐的搖搖頭,自己可千萬不能回去,回去就會被他暴打,會被關起來的
她可不想,妖生漫漫無期,她並不想一輩子被周憫鷙拘禁著。
晏敘見她神色惶恐,心中不自覺鬆了口氣。
春去秋來,他們在一起統共五個年頭,每日過的快樂自在。
倘若說每個人都不可能過的太順,那麼踐言來的太快了些。
就在二人感情漸篤的期間,橫空出現了一曲插曲,晏敘在外務工時,再一次碰見救人這種情況。
麵前的少女目光驚恐,言語淒切,狼狽不堪的匍匐前行,扯住了他的衣擺。
:“道長慈悲,救救我吧。”
話畢便昏死過去,少年垂眸看著這個奄奄一息的少女,抿著唇還是將她背回了道觀。
而在窗台眺望著的喬唯,在看見晏敘的身影時便歡快的朝他迎去,隻見他身後背著一個埋汰的姑娘,她蹙眉問到
:“她怎麼啦?需要我幫忙麼?”
少年低應聲“嗯”,隨後將其放在廂房的床榻上,帶著懵懂的喬唯離開。
:“我去燒水,你待會幫她擦洗一番。”
喬唯點頭,待提著溫水到小道士的寢房,便按他說的將門窗緊閉,後給她擦洗,換上幹淨的衣裳。
她很好看,看著無辜又溫婉。
喬唯給她換上了自己最喜歡的那件素衫,柔和細膩的霜白色,很襯她,飄飄欲仙的感覺。
她傻兮兮的盯著她笑,小道士說,她以後是我的小夥伴,會陪著我捉蝴蝶,逛長街。
喬唯很開心有這麼一個朋友,所以她歡歡喜喜的把漂亮衣裙分享給她。
待她醒了,我還可以把好看的簪子絨花也分享給她!她單純的想著。
這麼一連照顧了五六天,清麗脫俗的姑娘悠悠轉醒,一雙秋水般柔美的眼睛,喬唯越看越歡喜。
那一天晏敘勸說她離開,小姑娘哭的梨花帶雨,
說自己早已無家可歸,離開道觀,就再也沒有棲息之地了。
喬唯表示很同情,她也不希望少一個朋友,二人苦苦央求。
晏敘無奈,隻得上告道長,幾經波折後獲允。
喬唯日後的苦,少不了這位柔弱少女的順水推舟。
但這些也都是後話了。
彼時他們三人相處倒為融洽,隻不過少女看向晏敘那日益愛慕的目光令喬唯心中堵悶。
總有種自己的東西被旁人惦記的不快。
她不知道該如何解決,近日悶悶不樂,也不再和少女玩樂,盡纏著晏敘。
晏敘定是發現其中彎繞,也不說什麼,走哪都帶著她,留少女一個人落寞的守著廂房。
這一日晏敘破天荒的道
:“明日帶你下山——看花燈。”
喬唯聽後開心的歡呼,晃著他的手臂。
受喬唯嘴角的笑容的渲染,晏敘心情極佳,不自覺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
為了明日的約會,喬唯在屋子裏折騰著自己的衣裙與首飾,
這些大多是晏敘買給她的,顏色素雅,並不襯她,準備就緒後她安心入眠,
做了一個美夢,許是夢中情景太過真實冗長,待她醒來,已是正午。
她心中有些慌張,這個點晏敘早已務工去了,踏上鞋子趕忙出門,就在半道上遇見了談笑風生的二人,
少女溫暖的笑容,張合的唇瓣,動人的嗓音,少年認真側耳傾聽,偶爾含蓄的點頭,此情此景刺的喬唯眼睛生疼。
她僵立在原地,油然而生一種逃避的想法,卻終究晚了一步。
二人看見了她,少女朝她跑來,歡快的喚著她的名字,親熱的牽著她的手,她一時很想將這雙柔軟溫暖的手推開。
:“小唯,今晚看花燈,帶上我好嗎?”
隨後她麵露難色,貝齒輕咬紅唇,又補充道
“晏敘哥哥同意了,但是我擔心你不同意。好不好嘛小唯,我…”
寥寥腦海中就像什麼東西炸開,一片嗡鳴,她木然的看向晏敘,他居然同意了?
對方黝黑的眸子一動不動的看著她,看得久了居然看出了些厭煩與不耐。
她抽回手,呐呐道:“你們去吧,我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