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沒人能說清楚白汶河的源頭是哪兒,總之,河到東崮村時,已是河麵寬闊,水深流急了。順著河再走不到三裏路,就是西崮村。然後穿過縣城,一直再往下五百多裏,就到了省城。白汶河就從兩個村子之間穿過去,一直流到省城,然後再從省城擠過去,把上遊漂來的東西過濾一遍,又帶著五顏六色的東西地往下遊去了。
宋文舟的家就住在河的東岸,也就是東崮。東崮的人家大多都姓李,其他的姓不多,姓宋的自然更少,隻有他們一家。河對岸的西崮也差不多,隻是姓李換成了姓趙。小時候聽爹說,宋家是從他爺爺那一輩逃荒到東崮村的。那是解放前的事了,老家鬧饑荒,再加上兵荒馬亂的,家裏活不下去了,隻好出來要飯吃。可走到最後,全家七口隻剩下了他爺爺一個人了。他爺爺後來隻有他爹一個兒子,他爹也是隻有他一個兒子。本來他爺爺還能有個孫子,但懷到五個月的時候,大隊書記,就是三瘸子他爹,領著鄉計生辦的人來了,硬是把另一個孫子給流掉了。
“咱家是外來戶,受氣,你可得好好上學,爭取考上大學,住到城裏去,給咱家爭口氣。種地能有什麼出息!”
爺爺穿著一身又黑又破的棉襖坐在太陽底下,看著文舟做作業,忍不住又會嘮叨這句話。他爹是聽著這句話長大的,他也是。
小時候去上學,文舟和同村的小夥伴們都要先過河,因為學校在河的西邊,靠著西崮。河上有一座坑坑窪窪的橋,橋麵很窄,橋上的欄杆早就沒了。那年是冬天,剛下過雪,一輛拖拉機拉了滿滿的一車稻草從上麵過,不小心滑進了河裏,把河麵的冰整個都給砸塌掉了。開始小孩子都嚇壞了,等過了一會,看著開車的人從草堆裏狼狽地鑽出來,腦袋上頂著濕漉漉的草,小孩們又都哈哈大笑起來。
那人氣急敗壞地從河裏爬上來,狠狠瞪了幾個嘲笑他的小毛孩子,罵罵咧咧地回村叫人。文舟認的這個男人,是同學趙來喜他爹。從小學到高中,趙來喜他們倆一直都是同學,兩個人的關係也最好。但這並不妨礙文舟到學校看見他就得意地笑起來,仿佛剛見證人間的一幕奇景。
“來喜,我看到你爹掉河裏了。”
來喜看著文舟臉上的表情,臉寒的像地上的雪一樣,扭頭就走。文舟也意識到自己有點過分,趕緊過去攔住他道歉。
來喜眼裏正掛著淚花,嘴撇著想哭。來上學的路上,他正好碰見他爹。看到驚愕地看著自己的兒子,來喜他爹抬起差不多凍僵的腿給了兒子一下。
“好好給老子上學!”
來喜被踹在雪地上,看著他爹縮成一團的背影,既心疼,又覺得委屈。這會又被好朋友嘲笑,眼淚就忍不住了。
文舟看著,心裏也覺得不是滋味,但又不知道說什麼話來安慰他。最後上課鈴響了,來喜抹了抹眼淚,扭頭往教室跑。文舟也急忙跑起來,同時催促來喜快點。
“來喜快點,這節是豬八戒的課。”
兩個人盡釋前嫌,飛快地往教室。不遠處,一個紅臉的胖子剛從辦公室出來,也往教室走。
這個胖子叫朱由貴,五年級的語文老師,外號豬八戒。他有這個外號一半要感謝他爹,但另一半就要他自己負責了。一是他好吃懶做,人長得胖,二是人比較好色。男生發現他喜歡回答女生的問題,總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而男生一有問題,立馬板起臉,像一幅紫豬肝。老師開玩笑的時候會這麼叫他,特別是幾個女老師。他喜歡聽,鶯歌燕語,他覺得暢快。特別是林霞,隻要能喊他一聲,讓他骨頭都酥了,流著口水就往前湊。但要是有學生敢叫他豬八戒,那就慘了。
那天,文舟就是這麼倒黴,以至於多年之後還記憶猶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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