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有福活動活動筋骨,看那中年男子明顯占了上風,卻如此誠懇言語,料想他並未誆騙於他,心中便安定下來,說道:“你說我身體有病,隨時會嗝屁朝天死翹翹?我怎麼覺得我身體比小牛犢都要壯實,哪裏有什麼危險,我看你是危言聳聽嚇唬我。”

中年男子一笑,說道:“我來問你,這幾年來,你是不是飽受腹痛、夜不能寐的困擾,腹痛之時,如萬箭穿心苦不堪言,夜不能寐之時,則思通無極,慮連萬物,頭上如千針相刺,疼痛難忍。待到天亮之時,症狀雖然消失,卻神倦氣短,不思飲食,百無聊賴。我說的,對還是不對?”

侯有福心中大驚,中年男子說的句句是自己的心結。自他懂事之時,就常受這苦症的折磨,隻是他自覺自己非妖即怪,就算有痛苦,也不與人多說,隻是一人在孤獨的夜色中生生挺過,即使是爹娘也不曾知道有此惡疾,這中年男子怎會知道?

中年男子見侯有福發愣,說道:“你一定想知道我怎會知道你的秘密。其實並不奇怪,我隻是精通些醫術,對這疑難雜症尤為感興趣罷了。小兄弟遇到我,也是你的運氣,我有把握去除你這切膚之痛。”

侯有福臉上緩和下來,說道:“你這家夥看起來像個人,打起架來像個鬼,沒成想真實身份倒是個懸壺濟世的良醫。你早說嘛,早說省去了這番打鬥,你且與我診斷診斷,我這惡疾究竟因何而起?”

中年男子一笑,知道侯有福這就是示好的話了,便說道:“小兄弟,你可感覺到丹田之內有兩股截然不同的氣息?”

侯有福說道:“你還真是神了,確實如你所說。自幼我體內好像就有這兩股氣息,一股柔綿雄厚,一股則剛猛激烈,這兩股氣息剛開始倒也能和諧相處不爭不搶,近幾年來則你打我殺,相互糾結纏鬥,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弄得我這腹內如同翻江倒海一般,簡直是痛不欲生。”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小兄弟,這兩股氣息可不同尋常,乃天地初分時的混沌二氣,一陰一陽,一清一濁,清氣勢大濁氣受壓則思多難寐,濁氣反攻清氣受製則心煩意亂,腹內疼痛難忍。這兩股氣息蘊含驚天能量,如不能化為己用,則會被反噬吞體,你這肉身最終也會四分五裂不治而終的。”

侯有福不禁愕然,說道:“陰陽混沌之氣?”

中年男子說道:“不錯,正是陰陽之氣。陰陽者,天地之道也,萬物之綱紀,變化之父母,生殺之本始,神明之府也。故積陽為天,積陰為地,陰靜陽躁,陽生陰長,陽殺陰藏。”

侯有福聽得一頭霧水,說道:“你這人,剛想誇獎你兩句,你就開始咬文嚼字,你說的挺熱鬧,隻是我一句沒聽懂,你能說兩句人話嗎?”

中年男子也不見怪,說道:“人人身上都有這陰陽之氣,不過你這氣息卻是天地初分之時的混沌之氣。當年有個叫盤古的大神,生於太荒,首出禦世,肇開混茫,將這混沌世界分為三界六合郎朗乾坤,這才有了芸芸眾生繁衍生息。平常人身上的陰陽之氣,乃是盤古呼出的氣息與天地萬物交融之物,正因為雜亂融合,這陰陽之氣才中庸平和,維係萬物生長。而你身上這兩股氣,卻是盤古在混沌之時體內的兩股氣體,至陰至陽,至純至淨,蘊含分開天地的巨大能量。簡單點說,你這陰陽二氣就是當年盤古大神分開天地的兩股氣息,是天地萬物陰陽之氣的源頭。元初混沌,內蘊陰陽,風雲際會,乃成天地。”

侯有福眨了眨眼睛,說道:“你的意思是,我身體中這兩股氣體就是盤古大神開天辟地時的陰陽之氣?這玩意就像兩顆炸雷,勁兒很大,力氣很足,隨時能我把炸成一堆肉灰?”

中年男子說道:“也可以這麼理解。不過以常人的肉身來說,斷難承受得住這陰陽之氣的衝撞交融之力,我看你身體柔韌如流水,堅硬如金石,如此天賦異稟確是匪夷所思。”

侯有福說道:“什麼天賦異稟,我看是不治之症。別人挨打了知道疼,流血了知道痛,我這倒好,刀砍上去一條白印,槍紮上去一個白點,高山上掉下去把地還砸個大窟窿。憑什麼呀,憑什麼你們都是正常人,我卻活得像個妖精。”

中年男子笑道:“你說的不錯,若這陰陽二氣不散,你想尋死倒也是件很困難之事。其實你無需煩惱,千萬人之中,有此天賦的唯有你一人,物以稀為貴,人以殊為尊,隻要治好了這腹痛之症,讓這陰陽和諧共處,你的前途不可限量。”

侯有福聽中年男子如此說,心中高興,忽然想起一事,說道:“當年天寧寺的老方丈樸真送我吃了一顆昆侖山的蟠桃,並把這桃核種下成樹,幾年下來,我家已成了一片桃林,我每年都吃這桃子,感覺這體內的氣息平靜了很多。”

中年男子說道:“昆侖山的蟠桃為兩股氣息提供滋養,當然對你有莫大的好處,不過這蟠桃也是治標不治本,難以從根本上調理陰陽,再說了,這桃子非常難得,你種下的桃樹離開昆侖山,不能汲取天地靈氣,雖說強似普通桃子百倍千倍,已無法比擬昆侖山蟠桃的功效了。”

侯有福聽這中年如此說,頓時恍然大悟。“那該以什麼辦法破解這惡疾呢?”

中年男子說道:“陰陽之氣雖然至陰至陽,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兩者融合之時中和不足,自然相鬥,即便肉身強壯如你者也斷難忍受。我曾學得“陰陽清氣訣”,雖算不得上乘法訣,但卻對這陰陽之氣相鬥之症有神奇之效。小兄弟一試便知。”

侯有福雖然頑劣,卻並不愚笨,聽這中年男子如此說,知道此人絕非尋常之人,見他誠心醫治自己的難言之痛,不覺心生感激。

“來,小兄弟,坐下來,我傳授你法訣。”中年男子席地盤腿而坐,招呼侯有福坐在對麵。

侯有福也盤腿坐下,注視著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伸出右手輕輕按在侯有福的額頭。

侯有福隻覺頭腦中一片清明,他閉上眼睛,忽覺一隻玉如意緩緩在腦中出現,玉如意上的法訣清晰可見,這就是法訣嗎?我怎麼能夠腦袋中的物品,真是奇怪。

中年男子抽去手掌,說道:“我已經法訣卷軸放入你的靈府,省去背誦研習之苦,我來傳授你誦讀之法,你跟我催動這法訣。”

中年男子念上一句,侯有福跟讀一句,一套法訣念完,侯有福隻覺丹田之內升起一股溫暖綿厚的氣息,這氣息似陰似陽,隻在體內陰陽之氣中間行走,那兩股糾纏不休的氣息竟熱烈地與新來的溫和之氣交融碰撞,如海水衝撞這海邊的沙灘一般。隻是陰陽之氣並不退去,越過溫和之氣繼續向對方擴散,因有這清和之氣緩衝,陰陽之氣交融之處已無衝撞之感,短暫彙合後緩緩退去,周而複始,循環不止。

兩股激蕩碰撞、讓他煩躁不安的氣息慢慢平靜下來,如同一對情侶深情相擁又款款離別,交融之時緩緩升起一股清明爽朗的泰和之氣,侯有福隻覺那撕扯碰撞帶來的痛苦已然不見,代替的是一股勃勃生氣和強大的力量,他竟感覺到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飽滿豐盈之感。

中年男子傳授一遍,侯有如醍醐灌頂,完全掌握了法訣的要義。他嘴中念念有詞,自己練習起法訣來,隻覺周圍異香撲鼻,如珍饈美味擺在他著餓漢眼前。他嘴角帶笑,沉浸在誦讀法訣的快感之中。

直到此時,他還沒有意識到,他的修行之路,就這麼愉快地開始了。

一個時辰過去了,兩個時辰過去,三個時辰過去了,天空出現魚肚白色,黎明就要到來了,侯有福終於從癡迷沉醉之中蘇醒。

中年男子就這麼一直呆立著望著侯有福,臉上浮起一層淡淡的微笑。見他醒來,說道:“怎樣,這陰陽清心訣可還有效果?”

“這感覺無可比擬,太好了!”侯有福的臉上露出了孩子純真的笑容。

“還有比這更好的法訣,你願意研習嗎?”中年男子問道。

“當然願意,你能傳授我嗎?”侯有福一臉期待。

“你若願學,我必教你。隻是我們之間有個君子協定,傳藝之時你不要聲張,誰也不能告訴,不然就沒得學了。”中年男子說道。

“沒問題,隻是我們怎麼見麵呢。”侯有福說道。

“我教你的法訣你要勤加練習,每月初一、初五、十五我們在此見麵。”中年男子說道。

“你叫什麼名字?”侯有福問道。

“我叫孔宣。”中年男子說道。

“我叫侯有福。”侯有福說道。

中年男子笑道:“侯有福?有趣有趣,確實是有福之人。兄弟我們就此別過,莫忘我們的君子之約。”

侯有福重重點點頭,臉上露出喜悅的笑容。

中年男子轉過身去,伸手在空中揮了揮,身形一閃,消失在茫茫暮色之中。

侯有福呼吸著林間濕潤的空氣,雖然一晚上不曾睡覺,身體卻感覺從未有過的輕鬆,他在山間蹦蹦跳跳,侯家溝已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