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南羽都有誰不認識飛霜郡主。
那現如今,又有幾個人不認識夷陵老祖魏無羨呢?
他看著她,漆黑的發絲間纏發的紅繩上下飄動著,成了這遮天夜色裏唯一灼人的顏色。自手臂間纏繞浮起的霧氣自周身繚繚繞繞,襯著他蒼白臉色,俊美的不似活人。
她也笑,仿佛還是在她二十歲那一年,展翼禮那一天,穿著粉紅色的舞衣在台上跳那一曲騰鸞的模樣。她身上粉紅色的雲裳不知在哪裏被撕碎了,露出晶瑩如玉的皮膚來,衣袖破舊得看不出原本的顏色。潔白的羽翼上沾染泥土,臉上也不複曾經的幹淨光潔,唯有那一雙眼睛,依舊皚如霜雪。
他二人就那樣,對視著輕笑,成了這千裏亂葬崗上驚人的美貌。
“呐,魏無羨,我無家可歸了,我看你這一身好像也沒有什麼地方可以去,不如我們兩個,搭個伴兒。”雪飛霜見他束發的紅緞被風吹開,恍惚間遮住眉眼,一時手癢,伸手將它拂去身後,而後恍然,露出一個嫻靜溫婉的笑來。“放心,你不吃虧的。我雖然是逃出來的,但我身後無人追殺我。而且我有錢,有權,有人馬。我隻是想找一件事情,想找一個人,告訴我,我錯了的。”
“好啊,美人相邀同遊,怎敢不從呢?”魏無羨低頭打量她許久。而後忽地笑開,恰如天光初霽,朔雪初冬,好似天地的鍾靈毓秀,皆在他一人身上。他那滿身的陰邪之氣也因這一笑而消散了大半,倒像個十五六歲,天真爛漫的少年郎,以他口中的聽著名字就滿滿邪氣的夷陵老祖,差之甚遠。“你說你名諱飛霜,那你姓什麼?”
“雪,南羽都雪飛霜。”
“蓮花塢,魏無羨。”
“不過我可是天地不容,天誅地滅之人。你若要跟我走,這世間就,再也沒有你的位置了。你若能放下,那我們倆就一起。殺出去吧。”魏無羨把玩著手中陳情,像是小孩子惡作劇一般,將繚繞霧氣捏成蛇的模樣,不懷好意的湊近她耳邊。大概是他故意壓低了聲音,喑啞暗沉,好似惡鬼在耳邊嚦嚦哭嚎。
“放下。我還有什麼可以放下的?我此一生有愧我的姓氏,家族,親人。唯獨不虧欠他的。而我如今除了這個名字,什麼都沒有了。又還有什麼可以放下的。”她不以為意,伸出柔軟光潔的一根手指,抵住他不知何時伸過來的陳情,一根做工精美的鞭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她手裏,被她纏在手臂上,好像一枚精美的臂釧。
“你這鞭子倒是有意思。我有一個師弟,他也使辮子。隻是他的鞭子沒有你的好看。那鞭子最開始在他母親身上,倒是讓我小時候吃的好大一頓苦頭。”話說到這裏,他突然低頭輕笑一聲,似乎回憶起了什麼很開心的事情,神色裏滿是溫柔情愫。
“隻是不知道你這鞭子叫什麼名字。”
“我倒是沒有想過給它取一個名字。不過今日既然你提起來了,為了慶祝你與我,新生與初逢,不如就由你來給它取一個名字吧。”
“你與我,大概是這陌路相逢的兩個取暖人,彼此之間毫無情誼卻又互相依賴著。我的劍叫隨便,你這把鞭子,就叫隨意好了。”
雪飛霜笑了,清雪初豔,姿容瑰麗,“我是雪飛霜,南羽都飛霜郡主。先皇沒有公主,從小,我就是南羽都最尊貴的女人。”
“曾經,我此生唯一的願望就是嫁給天逸,他是羽皇,我就做他的羽後,若他是個尋常人,我也嫁給他。羽後我做得,風天逸的妻子,我更做得。”
魏無羨蹲了下來,隨手從地上扯出根雜草來,塞進嘴裏胡亂嚼了兩下,似乎是味道不好,呸呸又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