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剛剛看著那些狗仔爭先恐後把相機懟我臉上時,我想幹什麼嗎?”
“幹什麼?”
“我想把他們的手指剁下來。”
一輛紅色跑車駛在已近暮色的公路上,晃動的樹影像被拉長的音符,飛快地跳動,彈奏著某支不知名的黑色樂曲。
夜晚確實總能激起許多遐想,引發心中關於美的感知,罪惡的哀嚎,痛苦的沉淪,還有最原始也是最隱秘的,靈與肉和理智囹圄的探究。
洛寧平躺在床上,注視著模糊作一團的鴨黃色暖光,她感覺腦子有點發澀,是那種思緒的枯竭帶來的鬱悶。在這樣一個寧靜悶熱,像個已經快到燃點的汽油桶的夜晚,無事可想該是多無趣啊。
孤獨比寂寞更加深刻。
有些故作深沉的語句實在是和她過於契合。
洛寧自詡為理想主義者,但認識她的對她最多的評價就是“吃飽了閑的主義者”。也難怪,家境極為優渥,老天又賞了張好臉皮,附贈一學就會的腦子,全身上下都是將被寵壞了的特質。這樣的人要冒險、要刺激還大言不慚地看淡生死,可不就是吃飽了閑的嘛。
“小寧,怎麼起這麼早。”向阿姨有些驚訝地看著坐在樓梯口的洛寧。
“早。”聲音頹廢沙啞,要是沒看到人,還以為是哪個遲暮的老漢。
“怎麼了這是,臉色這麼差。”向阿姨伸出手探向洛寧的額頭,並不燙。定定神才發現了洛寧那雙細長的丹鳳眼上密集的血絲。
“一夜沒睡?”向阿姨神色顯然有些不悅,年輕人拿自己身體開玩笑,在她看來就是愚蠢幼稚的行為。
“睡了一兩個鍾頭吧。”洛寧打了一個沉悶的哈欠,邊捶背邊撐著梯麵站起來,“我餓了。”她撇了撇嘴,對著向阿姨撒嬌道。
“飯馬上好,小祖宗。”除開洛寧愛瞎想,軸的要死的等等壞毛病,向阿姨對這個孩子還算喜歡。畢竟這年頭,願意去廚房打下手還給家裏阿姨過生日的千金小姐可不多見。
洛寧風卷殘雲地吃完了早餐,伴隨著滿滿一大杯的牛奶下肚,她滿足地打了一個飽嗝。正打算開溜,“噔噔噔”的腳步聲就從樓上傳來,這聲音她熟的很,誇張染燙發型,騷包的粉色,一定還要配上辛辣味的baarat香水。
對她哥這種成天不務正業,浪跡花叢的男人,她一向嗤之以鼻。於是當洛蕭正要親切地喚一聲“妹妹”時,洛寧已經離他幾米遠。
“我去上學了。”洛寧冷冷地瞥了洛蕭一眼,臨走時熟練地從靠門的吧台上順走了一袋麵包。
“不帶書包嗎?”洛蕭喊住一隻腳邁出門的洛寧。
“作業在學校就做完了,帶什麼書包。”洛寧不耐煩的語氣把洛蕭唬得一愣一愣的。他實在想不通這個妹妹為什麼這麼不待見自己。
製造了一陣清脆又攜帶不滿的關門聲後,洛寧才想起來天氣預報說要下雨。天陰沉得像攪動的水泥漿糊,空氣裏帶著令人作嘔的泥土氣息。洛寧把連帽衫的拉鏈拉到下巴的位置,又擺出小跑的姿勢,正欲發動,忽然被人拽住命運的後領。
“誰啊?!”她不耐煩地朝後看去。
一張像是有人欠她幾百萬的死氣沉沉的臉。
“姐。”洛寧扯出來一個勉強的微笑。
“我開車送你。”洛瑜鬆開了被攥出褶皺的衣領,又細細地將它撫平。她靠得很近,熾熱的鼻息不經意就觸到了洛寧的後頸有點癢。
洛寧很不適應這樣親密的動作,雖說這隻是家人之間再正常不過的動作。
“你自己開車?”
“小楊家裏有事。”
洛寧“哦”了一聲,偏過臉看向旁邊的花圃。不知是好久沒打理還是今早的風太大,十幾株三色堇東倒西歪,密密麻麻的黑和白混在一起,像一張放大版的貓臉。
洛瑜正拿著傘走去車庫,筆挺的黑色正裝,白色的長柄傘,行軍一樣的走路姿勢。實在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電影裏的職業殺手。驚訝於自己思路的靈活性,洛寧一時間忘記自己正站在洛瑜身後,“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笑什麼?”洛瑜轉過身來,眉頭微蹙。
“沒什麼”洛寧慌亂地擺擺手。
如果非要找詞形容她的這位姐姐,洛寧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古板”。人們對理科生的刻板印象在她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不懂浪漫,沒有驚喜,不愛交際,甚至總讓人掃興。和洛蕭這類人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小寧,昨天晚上你老師打電話跟我說你逃課了。”洛瑜打開了雨刮器,把著方向盤,向副駕駛座的洛寧微側過臉。
車子還沒開動,淅瀝瀝的大雨仿佛要漫過整輛車。
“去哪了。”
洛寧攪動著手指,她確實天不怕地不怕,獨獨怕她這個姐姐,父母出意外之後,洛瑜就儼然成了一家之主。在此之前洛寧一直以為滿臉寫著“與我無關”的人頂多是個甩手掌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