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馬蹄寺的石雕(1 / 2)

“大咒師怎會喝得醉死過去了?”趙貴榮盯著橫躺在駝背、雙臂垂地的大咒師,語氣中充滿不置可否的懷疑。

安陽侯覺察到異樣,快步走到黃駱駝旁,抓起被褥蓋住大咒師的後背,故作輕鬆遮掩道。

“嗨,都怪那’梨花春釀’的酒太烈性了!”

車騎將軍蒙向前默契地衝著趙貴榮拱手作揖,“騎都尉,父王在馬蹄寺?那就請騎都尉先行稟報父王,臣等稍後便到。”

“大咒師當真無礙?”趙貴榮翻身跨上馬背,神色疑慮不決,手持馬鞭指向被褥蒙頭的大咒師。

蒙向前麵色一沉,嗓音陡然嚴厲起來,“當然無礙!難道騎都尉會質疑本將軍?”

安陽侯見氣氛不對,忙爬上駝背,右手挽住黃駱駝的韁繩,徑直挪步前行。

騎都尉趙貴榮見狀,神色怏怏調轉馬頭,快馬加鞭,一溜煙跑遠了。月色下,彌漫著塵土飛揚的灰煙。

蒙向前扭頭向他叮嚀,“安陽侯,等會麵見父王,你可得聽本將軍的話。”

說這話時,月光映照他的麵色蒼白如雪,安陽侯也覺心亂如麻,胡亂敷衍他,“將軍,那是必然。”

言畢,兩人心有戚戚地望了望覆蓋大咒師身上的團花暗紋的被褥,直奔馬蹄寺。

馬蹄寺修建在馬蹄山腹的位置,掏空半座山,蓋了這座四進四出的廟宇。裏麵供奉有石刻的釋迦牟尼佛像,更為特別的是,還有河西王為了緬懷逝去的阿娘,尋了能工巧匠依照他阿娘模樣雕琢的女菩薩坐像。

漫天星鬥撒向藍黑天穹,安陽侯和蒙向前剛到山門,就見到馬蹄寺的窗影,燭火閃閃爍爍,在漆黑的深夜,像極了夏日夜遊的螢火蟲。

黑夜靜謐如謎,安陽侯正納悶騎都尉怎麼還沒到,就聽見他的粗嗓門,從牆角傳來:“車騎大將軍、安陽侯,總算等到你們了。”

話音剛落,趙貴榮從黑黢黢的角落挺身跳出來,門吱呀一聲從裏向外推開了,一束昏黃的柔光投射地麵,清晰可見趙貴榮的那張冷麵孔與殿內兩側供奉的凶神惡煞的四大天王融為一體。

安陽侯躬身讓車騎將軍蒙向前踏步進去,他從駱駝背上抱起大咒師,扛在肩上,經過正殿,來到供奉石刻菩薩女坐像的後殿,身披朱紅鑲金邊錦袍的河西王坐在扶手椅內,神情呆滯盯著手中攤開的經卷出神。

“父王,兒臣帶著大咒師來了。”蒙向前竭力克製內心的惶恐,噗通跪在地。

“大咒師?他在哪裏?快快請來!”河西王把經卷隨手拋在桌麵,抬起頭,原本沒精打采的雙目謔得亮了,如瀕危的人抓到救命稻草。

安陽侯左右四顧,窗前那張寬闊的榆木睡榻跳進眼簾,他大喜,正欲將肩上的大咒師安放到榻上,趙貴榮拿腔拿調的發作起來:“河西王,大咒師可醉得不淺呢,這一路的搖晃顛簸,都還沒醒過來?”

騎都尉趙貴榮是出名的愛憎分明,安陽侯不敢貿然行動,他彎下腰,躲在蒙向前身後,盡量避開河西王的視線。

青瓷燈台上有隻飛蛾撲火,嗤嗤兩聲,飛蛾的翅膀被燭火燃燒吞噬,河西王這才回過神來,勉強笑道,“大咒師喝醉酒了?是本王疏忽了,長亭送別,就喝光了’梨花春釀’的十壇老酒,不醉才怪呢。還說這老酒也有’千日醉’那般烈性咧。”

半空響起三聲清脆的掌聲,安陽侯見到車騎將軍蒙向前擠眉弄眼拍掌笑道,“那’千日醉’就是喝醉者如死人,就算抬進棺材,埋到墳地,三年後,開棺還能活過來的名酒?”

安陽侯頓時鬆了口氣,敢情這大咒師就是醉死過去了。這肩上的大咒師比起裝滿鐵疙瘩的麻袋還重。他拿眼瞅了瞅蒙向前,朝出臥榻努努嘴,蒙向前撚起胡須,嘴角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安陽侯心中踏實了,躡手躡腳走到睡榻前,抬抬肩,把大咒師順勢放好。

騎都尉趙貴榮搓搓手掌,幹笑道,“怨不得這大咒師渾身的酒味,傳到十裏鋪去了,不細看,還真當他醉死過去了呢。”

他的笑聲空洞,無人回應他自以為是的幽默。河西王神色疲憊地揉揉熬得通紅的雙眼,揮揮衣袖,示意他們退下,“騎都尉,你和童歡到後院去歇息罷。”

兩人跪拜離開,空曠的偏殿剩下河西王、車騎將軍蒙向前、安陽侯與死人大咒師。

殘燈如豆,河西王攏起袖籠,粗短的手指頭點向居中的石雕坐像的眼窩處,那裏有濕漉漉的陰影,正如傷心欲絕的婦人留下的淚痕深重。

“你們看看,這石雕的菩薩流淚了,本王百思不得其解,該不會是預兆大咒師的死罷?”

安陽侯驚得毛發倒豎,河西王莫不是早清楚大咒師的死訊?他困惑不解地瞟向蒙向前,見他早已雙膝跪在地上,眼淚汪汪地辯解,“父王恕罪!兒臣和安陽侯護送大咒師兩個時辰後,才發現他不對勁......實在不知,他究竟,究竟是怎會突然沒了鼻息生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