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1 / 2)

霍彥出生在冬季,卻有個聽起來就熱的名字。

生長在皇城根腳下,一家人端的是共產主義的飯,信奉的是虔誠的馬列主義。

但自從他出生起,家裏的老頭子卻聽信了一些“三教九流”的說辭,當啷著破碗討著飯,非在他家老頭麵前忽悠,說著孩子命裏有一場大火。

按理說,這五行八卦,缺什麼得補什麼,什麼多了得往外拿一拿。

找這麼個理,他該叫個霍淼才對。

但那算命的又說了,他命裏的火,既會害他,也會救他。

於是就給他取了這麼個怪道名字,諧音“火焰”。

命裏的大火遲遲未出現,他本人的性格倒是驗證了這一名字——火一樣的蠻橫霸道,說一不二。

畢業這年,他拒絕了家裏一切給他鋪排好的前程,孤身一人來到敦煌。

敦,大也。煌,盛也。

古時候,敦煌原址不過是不見任何綠意的荒蕪之地,後傳說經仙人雨露恩澤,竟憑空生出一片綠洲來。

後來,匈奴人在此紮根,壯大其族類,並屢次對漢族發動戰爭。漢族統治者不堪其擾,選擇了曆代統治者獻祭女性的法子來安撫外邦,妄想永結同好。

那一年,當朝統治者將公主送去與匈奴結親,公主帶走了皇後所贈的仙鶴,隻道:此行千裏,一去難歸。又向皇帝開口索要了禦花園裏兩顆綠色的寶珠。皇帝雖不解,卻也應允。

公主黯然神傷地踏上和親之路,哪知皇帝竟是個小人,路上安插兩位親信,竟意圖趁她不備,盜走綠珠。

路上,公主對兩人鬼鬼祟祟的舉動有所防備,保險起見,她將顆綠珠塞進了仙鶴肚子裏,第二天仙鶴死了,她便差人將仙鶴就地掩埋。又借機告訴眾人:仙鶴已死,寶珠被賊人盜走。

兩位親信觀察幾天,見確實沒有綠珠的蹤影,隻得灰溜溜回朝報信。

相傳,沒過多久,當年掩埋綠珠的地方生長出了一片綠洲,來往的商隊讚歎其為絲綢之路上的綠色寶石,也就是如今我們所說的,敦煌。

霍彥亦步亦趨地跟著前麵曬的黝黑的向導小夥子,瞥見他故意壓低聲音故弄玄虛地朝自己的遊客編故事。

“傳說麼”霍彥叼著煙,眯起眼睛瞧不遠處的一塊塊大土包,不耐煩的清了清嗓子,“編不完整的故事也敢拿來唬我。”

男人穿著服帖的襯衫,又因為拖著行李走了一段路額角生出薄薄的汗珠,鈕扣被他解開兩顆,又不解氣般摘龍袖扣把袖子也卷上去涼爽一番。看上去寬肩窄腰,身型高挑,卻也有一身漂亮的小肌肉,露出健壯的小臂,五官剛毅,濃眉立目。

這樣的一個人,站在莫高窟前活像個活招牌,穿著看著考究價格不菲,卻泄露出一股痞氣,都市的精英範碰撞上大漠的狼性,吸引了不少遊客小姑娘偷看。

敦煌日照時間長,氣候幹燥,入眼的一大片黃色,唯一引著遊客往莫高窟裏走的講解員小姑娘,穿著水綠色的工作服,像給走過無垠大西北的霍彥臉上鞠了一捧水。

他剛想伸出舌頭去品——對方像一尾魚一般遊進了九層樓,渴沒止上,喉間癢意更甚了。

霍彥發狠碾碎了煙頭,快步跟上那尾魚。

九層樓又稱北大像,千佛洞,735窟,每一窟在這夏日的敦煌裏都顯得極為涼爽,霍彥蒸騰著身上的熱氣,混在遊客裏細細地竊聽那尾藍色的魚:“閣內大佛背山朝東而坐,雙腿自然下垂,兩腳著地。像高35.5米,是莫高窟的第一大佛…”

旅遊旺季,又一隊遊客鬧哄哄地擠進來,霍彥便聽不清了,有些不滿地把頭繼續往前湊,想聽的更清楚些,前方的大佛慈眉善目,目光下視,左手平伸作與願印,似要滿足眾生的願望。

好在霍彥是個修複師,雖是個脾氣不大好的,也比旁人更有耐心,他看上的小魚兒被埋在人堆裏瞧不見,他自細細觀察起周圍。

的確,石窟內曆經千年曆史風塵,麵臨不斷起甲、脫落、發黴、變色、空鼓、酥堿等病害侵擾的壁畫。這麼多問題,怕是修複的時間都趕不上消失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