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還是那樣藍,湖水還是那麼清澈,陽光還是那麼溫暖……我,還是生前的模樣。
隻是,一般人看不到我,也摸不著我。
我,隻是一個靈魂。我的肉體,在不久前被喧鬧的洪流和無助的孤獨裹挾而去,深眠在異鄉的湖中。
‘獨在異鄉為異客’,許多地方真的有過把外地來的人當做客人嗎?恐怕是從未有過。
既然如此‘客死他鄉’這個說法自然也不成立。
我確確實實是死了,現在的我,與其說是靈魂,不如說是鬼魂,生者口中的‘鬼’。
即使是現在,我對於我的死亡也不會有一絲後悔,當一個人在生不如死的時候,當他感受到了生活帶給他的是無窮無盡的惡意的時候,當他體會不到人間溫暖的時候,自然而然地會去選擇死亡。
我的死亡,至少是我自己選擇的死亡。
不同於遲暮老人的苟延殘喘,不同於絕症病人的日日恐懼。
我的死亡,恰恰是自己親手得到的自由。
人,從出生開始就是啼哭的,但人們卻在一旁開心地笑著,這就注定他們不會真正了解他人,不會真正在意他人的感受。
縱然自己對這個世界是多麼恐懼,旁觀的人們隻當是自己那傳宗接代的幌子找到了借口而已。
人,從一開始便沒有真正的自由。
剛剛學會走路沒幾年,十餘年的學業,就開始把一個又一個幼小的靈魂折騰地疲憊不堪,然後把他們拖到社會遭受上一代人的毒打。
縱使找到了心之所屬,也要被逼著傳承香火,被一個個新來的靈魂所束縛,打拚到老,想要自由自在,卻發現身體像一個快要報廢的機器一樣,千瘡百孔,全是漏洞。
隻是他們沒有發現,是自己把自己活成了機器,是社會把自己壓榨成了機器,是別人把自己比成了機器——一種叫做‘人’的高等智能機器。
人,身不由己,也是生不由己。
但死亡,確實可以選擇的,至少我親手選擇了死亡。
我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找到了自由。
死後的‘自由’,確實是一種奇妙的‘自由’。自己還是生前的模樣,不過是‘身體’變輕了,沒人看到了,而且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這不都是我生前求而不得的事情嗎?以前走在路上看見別人的眼光,我都會很不自然,生怕我又是哪裏引人注目了。
這下好了,無論我做什麼,生者都不會看見我了,我可以白吃白住,可以想睡到幾點就睡到幾點,我死後感受不到餓意與困意,但還保留著生前的習慣,依舊是睡覺吃飯都不落下。
吃食物也很簡單,就像那些上供的人理解的那樣,我是可以吃世間的食物的:拿起就吃,吃的不是食物,而是食物的‘魂’。
要是想睡覺,就隨便找個人少的賓館,怎麼睡都沒人管。不過人多的地方鬼魂終究是去不了,人多的地方會讓我無法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