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破廟,兩堆篝火。
夜已極深,四野空寂,唯有風雪正勁,拍打門窗。
廟內晦暗處,隱約可見一座早已失去麵目的神像,似也在搖曳的火光和尖銳的風聲中瑟瑟發抖著。
柳青青歪著腦袋望著那神像,頗有些擔心地開了口:“爹,今夜這雪像是不會停了,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趕路……”
柳大鴻正翻烤一張幹巴巴的大餅,聞言冷哼一聲:“賊老天,就愛跟咱們走江湖的過不去!下了一冬的雪,眼巴巴盼到開春了,雪卻更大了……”
火光在他灼傷遍布的猙獰麵孔上跳動,僅剩的一隻眼睛倏然閉上,他喃喃低語道:“又不知得死多少人呐……”
柳青青抬手抓撓著厚密蓬鬆的頭發:“好像長虱子了。”
“忍忍吧,等到了城裏找到落腳處,好好泡一泡、洗一洗。”柳大鴻把熱好的大餅掰開,遞過一半,“再給你做身新衣裳吧,過了這場大雪,應該就暖和了。”
柳青青笑嘻嘻接過了餅:“好啊好啊!爹,咱們要不多住一段時間吧,反正這趟賺了不少銀子……”
柳大鴻忽然皺緊的眉頭,讓柳青青瞬間閉緊了嘴,冷冷向角落掃了一眼,他才悄聲說道:“少說話,快吃。”
柳青青縮起脖子,撕下一小塊餅,塞在嘴裏慢慢咀嚼,同時小心翼翼向身後瞥去。
靠近神像的角落裏,另外一堆篝火旁,也坐著兩個人。
一個背對了這邊,整個身子都籠罩在大大的黑鬥篷裏,雖然坐著,背影也顯得十分高大。
另一個則被烘襯的有些瘦小,能看到一張棱角分明的側臉,是個少年。
少年濃黑的眉,精亮的眼,倒有些英氣,隻是皮膚過於白皙,讓柳青青一個姑娘家都有些慚愧了。
而更惹她煩心的,是那白麵少年正烤著一隻肥美的兔子。肉香在破舊的小廟裏積蓄醞釀,香得猛烈而猖狂,瞬間便讓柳青青嘴裏的餅變得難以下咽了。
她緊緊盯上了兔子,如狼似虎。
興許是感受到了柳青青的目光,白麵少年微微轉過頭來,亮閃閃的眼睛眯了起來,白皙的臉上慢悠悠擠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柳青青臉上一熱,慌忙轉過了頭去,恨恨啐了一聲:“小白臉!”
心裏莫名其妙的騰起一團火,她惡狠狠撕咬著大餅,腮幫子高高鼓起,是咀嚼和生氣在共同發力。
柳大鴻盯著女兒無奈一歎,伸手摘下腰間的水囊,正要遞去,卻是眉頭一皺,猛地把頭轉向了大門處。
嘈雜的腳步聲和說笑聲漸漸壓過了風雪聲,從門外傳來了!
柳大鴻挺直了身子,握緊了拳頭。
一聲悶響,破舊的大門在刺耳的哄笑聲中倒下了。
白的風雪,黑的人群,帶著刺骨的寒氣,齊齊擠進了廟中!
柳青青在驚嚇中跳起身來,雙臂一展便擺出了一個拳勢,卻聽柳大鴻急聲喝道:“青青!過來!坐下!”她微微一怔,忙鬆開拳頭,一步躥到父親身後,乖巧坐了下去,同時又向角落瞥了一眼。
不曾想,那罩著黑鬥篷的大個子竟已消失不見,隻剩那個小白臉仍全神貫注地坐在原處烤著兔子。
不知是膽子太大,還是人太傻?
正當柳青青心中莫名其妙的又急又氣時,隻聽一聲悶響,門已被重新頂上了。
十多個大漢堵死了通往大門的路,其中走出一個頭戴虎皮帽的矮壯漢子,一張黝黑的醜臉笑眯眯四處打量,目光隻在柳大鴻的臉上以及他腳邊的長條包裹上稍作停留,最後開口道:“喲,沒想到咱們兄弟隻是出門一趟,家裏竟還有貴客登門呐。相逢就是有緣,幾位朋友莫要害怕,咱們兄弟可不是惡人。”
柳大鴻對那領頭人一抱拳,沉聲道:“在下柳大鴻,散人一個,行走江湖,以賣藝、護院為生。今日與小女青青路過貴寶地,暫避風雪,還請諸位好漢行個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