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抹微雲,鴻飛渺渺。
一輛毫不起眼青灰色烏篷馬車經嶙峋山林小道而過,車馬疾馳,揚起塵埃點點。
車內時不時傳來斷斷續續的咳嗽聲,聲音雖低,但坐在車轅處駕車的車夫還是不由皺起眉來。
“七娘,你這燒遲遲不退,我看要不然在前麵的鎮子停一停,找個大夫看看?”
倚靠在車壁邊上的少女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病懨懨的,看不出任何血色,素來嬌嫩如同花蕊的唇畔也帶著點點幹裂,素色的裙裳將她的麵容映襯得更為單薄。
她艱難地撐起眼皮,麵上的笑意宛若春風拂麵,聲音細軟如啾啾鳥鳴,“有勞嬤嬤……”
饒是她如此憔悴,依舊難掩她的傾城風姿。
被薑明月喚作嬤嬤的老嫗不禁在心頭感歎著:莫道如今殺進皇城裏頭的那個土匪皇帝心心念念著要把薑家七娘搶回宮裏頭去,就這般的姿容,換成任何一個男子,大抵都會動心罷?
馬車調轉了方向,須臾便看到了一家客棧。這家客棧坐落在偏僻荒涼之地,附近雜草叢生,西邊的紅日搖搖欲墜,淺淺餘暉將這片破敗的客棧籠罩上了一層淡淡的金邊。
薑明月下馬車的時候,李嬤嬤給她戴上帷帽,將她的容貌盡數遮掩。
幾人步子剛邁入客棧大堂,裏頭說書人手中的醒木重重一敲,朗聲道:“且說剛坐上龍椅的那位新君,想必眾人都不太知曉他是什麼樣的來頭罷?雖說出身草莽匪寇,但他手裏的兵一個賽一個厲害。你們可知他禦極天下的第一樁大事是什麼?”
說書人吊起了眾人的心緒,任由他們七嘴八舌細說一番,他才揚起唇角的笑容解答著。
“誰都沒想到啊,這位新君做的第一樁大事竟然是廣納美人,充盈後宮,甚至,想要把薑家娘子納進宮裏頭去!那薑家的富庶堪稱是金山銀山,更不必說那薑小娘子的傾城美貌,嘖嘖嘖……”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誰能想到薑小娘子竟然早早散去家中的大半錢財,不惜拒絕新君的好意逃離了京城,也不知道這弱女子流落這茫茫人海到底是福還是禍!”
“……”
被提及的當事人薑明月聽了這番話後麵色微變,她佯裝什麼都不知曉示意著李嬤嬤攙扶著自己走到店小二的麵前,問道:“可有下榻的房間?”
店小二連忙回過神來,連連頷首道:“有、有……”
李嬤嬤沒有多說,直接要了個最好的屋子,等薑明月躺在床榻上後,輕聲在她耳畔說道:“七娘,你先在這裏歇著,我去找大夫過來。”
“好……”
薑明月聲音軟軟應了下來,親眼看著她出了門。
待她一走,薑明月徹底陷落到困頓之中,渾渾噩噩睡了過去,竟然斷斷續續接連做了兩場不同的夢。
薑明月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前世在活到二十幾歲的時候死了,在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薑家七娘在三歲那一年落水而亡,後來被救上來,身體裏的靈魂就換成了她。
薑家雖然不是什麼世族大家,但也是赫赫有名的皇商。
高祖時期,本隻是一介區區布衣商賈,要不是後來因為下注了高祖資助了一大筆銀錢,最後幫助高祖奪得了天下,薑家也不可能搖身一變成為皇商,手中的錢財更是翻了數倍,就算是京城裏頭世家貴族加在一起的財富都沒有他們薑家的多!
隻可惜,高祖辛辛苦苦打下了天下,才不過短短數十年,他的後代子孫就開始飄了。
大興土木,酒池肉林,苛捐雜稅,民不聊生……
當一支土匪頭子帶領的隊伍發動起義以後,薑明月就已經預見了這個朝代的末路,她將薑家的家仆散去,把銀錢一一藏起,本以為就此安然無恙,卻不曾想,攻入皇宮的土匪頭子將心思打在了她的身上。
都說薑家七娘天姿國色,土匪頭子自然也想讓這樣的美人成為他後宮中的一員。
不過薑明月怎麼可能依他?
她想盡了辦法從京城裏逃走,本以為能就此逃脫魔掌,卻沒想到從小待她親厚的李嬤嬤早就被皇帝手底下的人收買,她非但沒能成功逃脫,更在被迫回京的途中失了性命。
死後,她的靈魂渾渾噩噩,看到遠在江南之境的未婚夫為了她揭竿而起,將土匪頭子的皇位扯下,而他當上了皇帝,所有人都說他為了薑明月用情至深,她也成了開國皇帝一生的白月光。
第一場夢就此結束,就在薑明月真以為自己的這位未婚夫是好人的時候,第二場夢接踵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