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我以為,高二暑假與以往的夏天沒有什麼不同,被強行安排在教室的最後一排上課,是我上中學以來就避免不了宿命,怕我在暑假染上網癮,我爸強行把我安插在複讀班的教室裏,與一屆又一屆的畢業生一起度過這難熬的夏天。
知了的叫聲讓我心煩,操場上的嬉笑聲與我無關,我無心上課,老師們講課的聲音倒是助眠。
“我隻坐在這個位置!”這是我跟我爸最後的反抗,最後一排,離後門最近的位置。這個位置可以睡覺、可以望天、還可以窺探操場,看那些踢球的孩子們怎樣度過一個真正的暑假,甚至可以“自由活動”,可以“監視”全班同學的小動作,冷眼旁觀教室裏的一切。
我並不屬於這所學校,我住在這裏。我爸是這裏的宿管,曾經他是一位優秀的數學老師,身體不好,我媽走後,他需要照顧我,校長照顧他,讓他早早退居二線了。
其實我的學習成績還可以的,我在縣城裏的重點中學上高二,過了這個暑假就高三了。真倒黴,全縣也就這所高中在連年補課,最直接的受害者就是我。就算我每天在睡覺,高三複讀班的課我也聽了三年,好在我不搗亂,心情好的時候還可以給鄰座的哥哥姐姐解答問題。在這個教室裏,在這個校園裏,我都是被區別對待的。
“蘇宇、蘇宇”誰這麼討厭打擾我的午休?抬眼一看是陶然,陶然是我的鄰居,比我小一歲,我們同住在一個教師家屬樓裏十多年,她爸媽都是這所中學的職工,準確地說,她爸就是這所學校的校長。我們曾經熟悉過,在青春期以前,之後我們疏遠了,但她還是會在寒暑假這種節點出現在我的生活中,是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存在。
“你爸讓你過去幫忙!”她小聲說,仗著是校長之女,她置台上講課的老師於不顧,堂而皇之的走過樓道,來到後門的牆邊,我向他攤了攤手,她補充道:
“不騙你,就在校門口。”我抬頭看了一眼正在講卷子的老師和周圍的同學,沒人注意我,就低頭從後門溜出了教室。
校門口,我爸和一堆行李在一起,看到我來了:
“來,你在這看著,我去門衛推車。”
我看著這堆行李箱,大暑假的,哪裏來的這麼多人?還是遠道而來的樣子。其中有個大大的行李箱上貼著各種貼紙和轉機的條形碼,我盯著它,它仿佛是一個旅行家,在向我炫耀,炫耀著它已經遍布了全球的驕傲。
“別愣著啦,搬吧。”
“他們人呢?”
“被校長帶去桃花穀吃農家飯了。”
他們是誰?我沒有問,隻是感到如果家裏有個女人一定會嘮叨我爸,聚餐吃飯沒你的份兒,卻在這裏搬行李。那件特別的行李箱出奇的沉,第一下我都沒拎起來,這是裝了什麼?我們把行李全部搬到了我爸的值班室裏,他拿出一串鑰匙:
“這是鑰匙,男生3間,女生7間。等他們回來,發給他們。”
“一人一間?”
“對,首都來的,大學生,校長囑咐了一人一間。”
“大學生還夏令營?”
“不叫夏令營,是交流活動。”
“那……我可以踢球嗎?”
“不可以,你聽著點電話。”我爸走了,樓道裏又傳來他的聲音“少玩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