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渾身被冰冷刺骨的湖水浸透,頭頂徹底蒙上黏膩幽黑的暗色,聞初才終於察覺出自己現下無法呼吸。冰冷嗎?想不到在溫暖如春的南國之境,熾熱的光竟也難以映射到湖底。窒息之感一點點蔓延至全身,她的手從一開始的掙紮緩緩平息,逐漸平放、下垂,好像所有的生息都被濕冷的湖水吞噬。聞初闔上眼睛的最後一絲縫,在最後的知覺裏,似乎看見了一抹幽光。那是暗紫的幽光,帶著點詭譎的氣息,在陰暗的湖底驀地放大,像是火焰一樣,驟然間點亮整個湖底。“你就這點能耐,還想著救本座?”熟悉的聲音輕柔舒緩,在聞初耳畔環繞。下一瞬,她被圈攏在一個懷抱裏,下墜感停住了,窒息感被一點點抽離,就連揮之不去的濕冷黏膩也消失了。懷抱不算溫暖,甚至有點冰涼,卻格外令人安心。緩了一會兒,感覺周身的血液重新在體內流轉,聞初睜開雙眼,抬眸去瞧,入目的是暗紫色的瞳孔,在這一片極暗的天地裏,熠熠生輝。這是……“你是……樓央!”她大喊,渾身抑製不住地發抖。下意識的,她叫出這個名字,兩次見到這個男人,卻是第一次認真看清他的麵容。墨發曳地,膚白似雪,眉極黑,眸深如海,唇是很淡的血色,通身一股不似活人的精致死氣。整張臉像是由人雕刻好了扣在麵頰上,有一種神祗石像的威壓和尊貴。樓央眉間微鬆,淺淡的唇有一絲極小的弧度,似乎有些愉悅,“嗯。”這女人這是什麼反應?害怕他?怎麼說,這麼久了,總算是能記住他的名姓了。用一個畜生的名字稱呼他,實在令他不堪忍受。“你看什麼?既能喊出聲了,那下來吧。”話雖說著,他忽然有點惡趣味,沒待她反應,雙手已是鬆了。聞初心一慌,轉瞬間就狠狠摔到了地上。嘶,好硬的地!不對,怎麼是地麵?!她整個人屁股著地,手掌下意識撐地,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拍了拍地麵。即便是湖底,可手下不是泥濘的濕地,而是凹凸不平的黑色岩石,沒有人工開鑿的痕跡,就像是天然洞穴的壁麵。再一抬眼,眼前不是寬闊的空間,而是深不見底的甬道,四處都是黑色的岩石,再無他物。遠處似乎有無數的分叉,沒有一絲條理和章法,蔓延至她看不到的地方。她心裏一驚,即便是從未有過如此境遇,也知此時此刻她深陷奇境了。大抵是覺得她舉止誇張有趣,一驚一乍,樓央好心情地問她,“摔傻了?”他沒有彎腰看她,隻是立著身子,垂下眸子,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儀態傲慢矜貴。聞初這才回過神來,想起自己的小黑貓,皺起眉,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猛地起身,與他對峙,“我的黑蛋呢?”聽到這稱呼,樓央的眉梢幾不可查一挑,伴隨著極輕的一聲冷笑,他轉身向前走,黑綢拖地,聞初覺得他的衣料一角似乎擦到了自己的指尖,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忽然間,她的臉整個漲紅,她雙手撫上自己的脖間,麵色逐漸發紫,嘴無聲地吐出兩個字。是你……瞧見聞初這幅模樣,樓央玩笑的心思淡了不少,“認出來了?”他說話從來不疾聲厲色,而是語調輕柔,尾音帶著鉤子,輕輕上揚,頗有點魅惑人心的味道。聽著這宛若惡魔一般的輕柔話語,聞初幾乎是想逃了,將將感覺到自己呼吸順暢了,她出於人的畏懼本能,轉身就跑,用盡全身氣力,朝著反方向的甬道深處跑去。樓央輕歎:“真是個蠢貨。”沒用的。他擺擺手指,數了幾下,甬道裏重新響起腳步聲,聞初再一次看見了令她毛骨悚然的黑衣男人。她深吸一口氣,直直看向樓央,一字一頓問道:“這是,怎麼回事?”既然這個男人不是人,那這一定是他的把戲!如果黑蛋就是樓央的話,那她不是救了他嗎?為何這個男人總是如此遊戲她?“一些小玩意罷了。”樓央抱懷,伸出手摸了摸兩壁的黑色岩石,指尖一頓,眉間輕攏,凝出幾分深思。回眸一看聞初一臉憤懣的神情,他自然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好心告與她,“是個陣法。他人所設。”聞言,聞初神色斂住,半信半疑地斜他一眼,“你怎麼知道?”時至今日,她已經可以坦然接受那些玄幻的東西了。樓央輕飄飄睇她,“你可以接著跑試試。”聞初嘴角一抽,隻能跟在他身後。人家走一步,她走一步,人家停下來,她就停下來。沒辦法,此等玄妙之事,她實在不了解啊,隻能做啞巴,連個懷疑人家的理由都沒有。樓央自然知道身後跟這個不情不願隻能認慫的小尾巴,他揚揚唇,問:“你不害怕我了?你跟著我做什麼?”聞初咬牙道:“我管你是貓是人,我救了你,哪有怕你的道理!”樓央認同地點點頭,“嗯。”頓了頓,他驀地停下,回身扶住她的肩,“那你抖什麼。”聞初:……這算什麼,口嫌體正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