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盛夏。
下午三點半,輔導班窗外的桂花樹上,知了正攀附在樹幹上聲嘶力竭,連綿不絕的叫聲和講台上老師念經般的嗓音此起彼伏,惹得本就枯燥的數學平添幾分催眠。
中午明媚的陽光早已不見蹤影,隻餘灰藍色的天空沉沉悶悶地朝地麵壓下來,擠壓得空氣潮濕又悶熱。偶然一陣熱浪襲來,伴隨著幾朵花瓣隨風飄入,桂花濃鬱甜香霎時在窗側幽幽彌漫開來。
徐嘉寧伸手撿起桌子上的花瓣,細白的手指輕輕撚了撚,目光慢慢從如同天文一樣的數學題目漂移到了窗外。
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
像是在和數學課作對,徐嘉寧拿起訂正錯題的紅筆,在試卷空白處隨手寫下白居易的名句。
相比於坐在教室聽數學,她此時寧願立刻剃發去寺廟當個小尼姑。哪怕掃掃落地的桂花甚至是樹葉,也總好過在這裏飽受折磨。
“大才女,”徐嘉寧右側的手臂被人圈住,耳邊傳來女生含含糊糊打哈欠的聲音,“在數學課上寫古詩,不愧是咱年級寫作文的二把手。”
“二把手?那誰是一把手?”
許柚抬起頭,眼睛瞪大盯著徐嘉寧,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當然是宋硯了!”
行吧,姐妹不如男人。
“手臂別要了,誰認識你這種重色輕友的朋友。”
許柚緊緊抓住徐嘉寧試圖從自己那裏抽出來的手臂,變本加厲地整個人靠在後者身上,剛睜開的眼皮在“催眠曲”下又開始頻頻打架。
試了半天勁也沒能拽出來,徐嘉寧幹脆放任兩人胳膊有些粘乎得貼在一起。她看眼許柚,徐徐歎口氣,“柚子,你這麼粘人愛撒嬌,身為男、朋、友的宋硯知道嗎?”
低著頭假裝在看卷子,徐嘉寧單手剝了一個薄荷糖,餘光確認老師沒往自己這裏看之後迅速放進嘴裏。
清涼的氣息在嘴裏散開,短暫驅散了夏日的炎熱。
徐嘉寧舒服得眯起眼睛,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不太明顯的梨渦。
“青梅竹馬,我和宋硯那叫青梅竹馬懂嗎?”許柚一如既往開始和徐嘉寧掰扯自己和宋硯的關係。
“別用男女朋友玷汙我們之間的感情。”
許柚和宋硯家算是世交,兩人從有記憶開始就一直在一起玩。等到青春期來,少年的曖昧心思不由自主就落到彼此身上,明麵上說是青梅竹馬,但熟悉的人都知道這和小情侶沒什麼差別。
就是差個正經告白。
這也是許柚對外堅稱“青梅竹馬”的理由,盡管在大部分人看來有些扯。
徐嘉寧眨眨眼,拿出手機,摁亮屏幕,“是嗎?可是宋硯在你睡覺的時候和我發消息說他喜歡你誒。”
“他表白了?!”
許柚大喊出聲,整個人從位置上站了起來,瞬間吸引班級內所有人的目光。
糟糕,玩過頭了。
頂著老師吃人的目光,徐嘉寧默默收起手機,桌子底下的手拽了拽許柚的衣服。
但此時亡羊補牢顯然為時過晚,老師點徐嘉寧起來講解她剛才正講到的題目。好在她這道題昨天小測的時候蒙對了,念了正確答案以後胡謅幾句勉強磕磕絆絆講完題目,也沒算丟臉。
如果忽略老師那句“做題還行,講題完全就是胡講”的話。
按常理來說,兩個人犯錯都應該受到懲罰,但自從徐嘉寧暑假上這個十五天花費將近十萬的輔導班以來,隻要她和許柚幹某些不合時宜的事情,最終倒黴的一定且僅有她徐嘉寧,絕無例外。
倒也不是因為許柚沒受刁難而感到不平衡,隻是徐嘉寧在這裏待了將近十四天,總覺得這個老師似乎是看自己格外地不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