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青衣的關係,顧流徵與紅袖相交雖不算深,卻也不淺,歸根結底她隻是個殺人的刺客,心性耿直,沒有鍾離珞說一句話心裏要百轉千回來個九曲十八彎,給鍾離珞一試便試了出來。
“不是她告訴我的,你別錯怪她。”
“哦?那是誰說的?”
“是……”顧流徵及時刹住了嘴,抿唇將“悶葫蘆”這一詞發揮到了極致。
就算她不說,鍾離珞心裏也早有計較,她輕“哦”了一聲,繼續試探道:“是不是你所效命的主人告訴你的?他是不是總是穿著一身黑色連帽鬥篷,說話聲音嘶啞,像個活死人。”
顧流徵的唇抿得更緊了一些,卻已經給出了答案。
隻要是有關於莫青璃的事情,鍾離珞都能表現出極大的耐心,但是對於油鹽不進的顧流徵,鍾離珞自有她的處理辦法,耐心隻會浪費時間。
“顧姑娘,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第一,我放你離開,但從此以後你不要再出現在她麵前。”
顧流徵想也沒想,截口打斷她:“我選二。”
鍾離珞閉了一下眼,將最後一絲同情和憐憫壓下去,聲音聽起來冰冷無情:“好,既然你執意要殺她,那我隻有先殺了你!”
她指尖捏了兩根亮亮的銀針,抬至眼前,便要刺向顧流徵身前死穴。
千鈞一發之際,門口傳來琴南的聲音:“夫人,樓主已於一炷香前回來,現在正在房裏。”
這麼快?鍾離珞皺眉。
“她在做甚麼?”
“樓主似乎臉色不大好,已經躺下歇息了。”
“好,我一會兒過去。”
其實在長安說她眉心似有異物前,莫青璃便覺得自己有些不對勁了。她平素不是濫殺無辜的人,但在郝大釗說出那番話時,她是真的起了殺意,強烈的幾乎控製不住,若不是顧念著長安還在一旁看著,怕嚇到長安,她也許會真的一個個拆了他們,而不是隻將他們打趴下。
那種骨骼碎裂、血肉紛飛的感覺,似乎是心底湧起的渴望,渾身都在為此戰栗。
她甚至想,那種感覺她是不是真的曾經經曆過,她是不是真的曾經手執三尺青鋒,抬手血濺五步。
回到臨江仙,莫青璃覺得身體乏得厲害,眉心也隱隱作痛,樓裏的屬下說鍾離珞去了後院審那個刺客,便幹脆將薄被一扯,躺在床上歇息了。
剛躺下便開始做夢。
她夢到自己被綁在一間漆黑幽暗的大水牢裏,水很淺,隻及腳踝,耳旁還有滴答滴答的水聲。
四周的銅雕獸頭中往外一點一點的湧著水。
沒有一點亮光,就像是一個密閉的大鐵籠子。
她抬了一抬腳,卻發現抬不起來,似乎被鎖住了。
似乎有人低低笑了一聲,空空曠曠的,有些飄渺,更有些陰森。
“誰?誰在那裏?”
回答她的隻有無邊無盡的黑暗,像怪獸的巨口將一切盡數吞噬。
莫青璃不知自己在裏麵待了多久,或許是一炷香,或許是一天,又或者一年兩年,牢裏的水位升到了及膝的位置。
眼前終於出現了渺茫的白光,先是微薄,而後漸強,露出白光後麵的一座古雅的庭院,青瓦白牆,屋前種著數十株梅花,或淺或深、或紫或白,朦朧月光下影影綽綽,像是虛幻的仙境——是她在京都的家。
屋裏麵便應該是她心心念念的女人了。
莫青璃心頭一喜,差點落下淚來,她高高揚起了脖子望眼欲穿的盯著那扇半掩著的門,她不知被關在這裏多久,實在是想她想得快要發瘋了。
門仿佛被一雙無形的手推開來,屋內景象一覽無遺。
靜謐的冬夜,床上兩人相擁著同被而眠,月光透過窗欞,照在睡在外側的女人臉上,她眼眸微闔,胸口隨著平穩的呼吸微微起伏。
長長的睫毛在眼下落下錯落有致的陰影。
莫青璃數著她呼吸的拍子,不自覺微微彎了眉眼。
下一刻,她的心便被重重一敲,像是被一隻大手緊緊捏住,她衝著畫麵裏的鍾離珞大聲道:“小心!躲開!”
睡在床裏側的人忽然翻身而起,居高臨下的跨坐在她身上,雙手緊緊扼住了鍾離珞的脖子。
鍾離珞毫無防備被人製住要害,第一反應不是掙紮,平素墨玉般平靜的眸子忽然翻滾起灼熱深沉的痛苦來,她目光一瞬不瞬盯著身上那個人,臉上濃重的悲傷難以抑製。
屋內不知何時亮如白晝,那人上半張臉戴著一張妖紅的麵具,麵具下薄唇譏誚,似笑非笑。
那人有意無意的往莫青璃這邊看了一眼。
鍾離珞費力的抬起雙手捉住那人的手腕,她反抗的力氣越大,戴麵具的人掐她便掐得越緊,不多時,她臉上便隱隱現出紫青之色。